怪物（五十九）
纳伦家是伽林城最显赫的家族，原因自然与统管整座伽林城的纳伦公爵离不开关系，现任纳伦公爵的祖父在国王当初征战时提供了大量的金钱资助，因此国王划分了伽林城及周边很大一片区域作为纳伦公爵的辖地。 而纳伦公爵也的确很会治理，伽林城几乎算得上是全国除了都城外最富饶的城市，当地的居民都很爱戴纳伦公爵。 只是现任纳伦公爵去年开始就生了病，再不出来露面了，这使百姓们十分担心，好在伽林城的一切依旧井井有条，并没有因为公爵生病而产生乱象。 纳伦庄园是伽林城里修建得最美丽的庄园，自从公爵生病后，纳伦家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举办宴会了，时隔一年之久，纳伦家终于再度举办宴会，收到请柬的人纷纷乘车前往，几乎没有人想错过这个久违的，能与纳伦家拉拢关系的机会。 宴会是从中午开始，到晚上才会结束，上午十一点，纳伦庄园的大门外已经停满了马车，打扮华丽的宾客们纷纷从马车上下来进入庄园，这时大街上又驶来一辆马车，有人眼尖地发现那辆马车正是纳伦公爵往常乘坐的，立刻招呼同伴停下来，主动退到一边，为公爵的马车让路。 “难怪今天要举行宴会，原来是公爵的病已经好了么？” 人们在旁边窃窃私语，期待地看着那辆马车驶进庄园，在大理石砌成的水池前停下。 车夫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侧面将车门打开，从车里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车夫的手臂上。 众人正疑惑为什么会伸出来一只女人的手，就看见一名少女扶着车夫的手从车内踏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双色拼接的长裙，上身是深蓝色的天鹅绒面料，紧紧贴合着身体的曲线，勾勒出饱满的胸部与细到不可思议的腰肢，衣袖长至手肘，袖口缀着浪漫的荷叶边，将小臂遮住一半，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 裙子的下身是香槟色塔夫绸的宽大裙摆，上面绣着大片金色的花纹，其中还镶嵌了细小的珍珠，使那些刺绣看起来更加立体奢华。 然而比起昂贵的裙子，显然穿着它的人更加引人注目，当她抬起头露出脸庞的时候，众人还没来得及惊讶为什么公爵的车上会下来一名少女，就已经被她无与伦比的容貌震慑了。 那是有如太阳一般灿烂的美貌，毫无瑕疵的雪白肌肤，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的面部轮廓，玫瑰花一样娇嫩的嘴唇，还有那双美丽得如同精灵的绿色眼睛。 她有一头绸缎般顺滑的浓密金棕色秀发，脑侧的部分盘成两股发辫，向后将头发固定起来，露出少女修长如天鹅的脖颈。 在她精致的锁骨处，正坠着一条璀璨夺目的红宝石项链，与她耳朵上的那两只耳坠显然是一套，深邃的红与少女碧绿色的眼睛居然格外的相衬，使她整个人看上去有种绚丽多姿的感觉。 在场的宾客都是伽林城有头有脸的人，却从未有人见过这样一位美丽的少女，大家正猜测这位姑娘是谁，为何会乘坐公爵大人的马车前来，就看见从里面快步走出一位青年，笑着向少女迎了过去。 “那不是威尔少爷吗？难道那个姑娘是纳伦家的亲戚？” 在大家小声议论的时候，看见威尔的夏娅已经冷下了脸，她虽然做好心理准备今天会见到他，但没想到才刚下马车他就主动凑了过来。 “夏娅表妹，真是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美丽了。” 威尔保持着一贯的绅士风度，想要亲吻夏娅的手，然而她快一步避开威尔的手，绕过他向庄园内走去。 威尔笑了笑，并没有生气，而是快步跟在她旁边，用轻快的语气说： “夏娅表妹还在生我的气？关于之前的事我要向你道歉，以后我绝不会再那样做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夏娅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自顾自地往前走，威尔始终跟在她身旁，一边为她引路，一边说一些好听的道歉话。 两人穿过走廊，当他们要走进宴请宾客的大厅时，夏娅突然停下脚步，对威尔说： “威尔少爷，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叫我表妹，关于你之前写信给我父亲，想要欺骗我家人的事情，我已经在父亲的来信中了解得很清楚，如果你还有一丁点儿羞耻心的话，就请离我远一点。” 说完她就从他身边走开了，威尔站在原地看着夏娅的背影，原本温和的表情褪去，眼里透出捉摸不定的光。 他看着夏娅消失在大厅门口，忽然冷笑了一声，迈开脚步再次跟了过去。 怪物（六十） “公爵大人，今天厨子做的不合您的口味吗？” 弗雷德看着奥瑟面前几乎没动几口的餐点，不由出声询问。 “不会，厨子做得很好，只是我今天不怎么饿。” 奥瑟用叉子拨了拨盘子里的食物，思绪又有些飘远，这两个月他每天中午都和夏娅一同用餐，今天她不在，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连美味的餐点看起来都不那么可口了。 “喵~~” 奥瑟正在走神，肯尼从没关紧的门缝里钻进来，轻轻一跃便跳上了桌子，弗雷德皱了皱眉，走过去想要将它抱开，肯尼却灵活地避开他的手，跑到奥瑟跟前，嗅起了盘子里的食物。 “肯尼！” 弗雷德用责备的语气唤它：“快下去，太没规矩了！” “算了，弗雷德，正好我也不想吃了。” 奥瑟顺势放下手中的餐具，摸了摸肯尼的脊背，对它说：“吃吧，这是你喜欢的牛肉。” 肯尼冲他叫了一声，毫不客气地低头吃起了盘子里的食物，弗雷德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向奥瑟： “公爵大人，您这样会把肯尼宠坏的。” 奥瑟笑了笑：“只是今天破例，以后我不会这样的。” 他托着腮看肯尼进食，自从夏娅来了之后，肯尼晚上再也不会来他的房间，每天都跟夏娅呆在一块儿，仿佛夏娅才是它的主人一样。 其实有时候他很羡慕肯尼，能随意和夏娅亲近，那是他没法办到的事，现在的他只有在变成另一个人之后，才能得到她毫无保留的爱意。 每当想起那些记忆中的片段，奥瑟都会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他现在能看到的画面越来越多，甚至在变成怪物之后，还能短暂地拥有自己的意识。 那种感觉就像是失忆的人突然想起了全部的事，奥瑟每次在怪物形态恢复意识时，都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但他不敢在夏娅面前表露太多，怕她看出自己的不对劲，只能继续维持之前不善言语的笨拙形象。 然而他恢复意识的时间越多，就越能感觉到夏娅对另一个自己的浓烈爱意，她从未用那种眼神看过他，却在他变成怪物之后，投以温柔而深情的目光。 奥瑟无法遏止地嫉妒着变化后的自己，即使那依旧是他，却拥有了他最渴望而不得的东西。 他曾经有把整件事告诉夏娅的冲动，但在看见她望向自己的单纯眼神时又退却了。 他害怕夏娅爱的只是“他”，也害怕从她眼中看见任何勉强，他想要她像爱“他”一样爱自己，而不是出于同情，或者别的原因。 “喵~~” 奥瑟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肯尼忽然叫了一声，从桌上跳到了他的怀里，他下意识抱住肯尼，才看见盘子里的牛肉已经被它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点儿酱汁都没有剩下。 “你会不会吃得太多了？” 奥瑟摸了摸肯尼的肚子，果然已经撑得圆滚滚的了，他对弗雷德说： “晚上让厨房少给它准备些食物，它刚才吃得太多了。” “是，公爵大人。” 弗雷德又问奥瑟，“您刚才没吃多少东西，需要我让厨房准备些别的食物吗？” “不用了。” 奥瑟摇摇头，他现在的确没有任何胃口，准备了也不想吃。 “公爵大人……”弗雷德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您是不是…在担心阿格尼斯小姐？” 奥瑟抚摸着肯尼的手停住，垂着眸子没有应答，弗雷德过了几秒钟又犹豫着说： “我刚刚想起来，威尔少爷好像前几天回伽林城了，今天阿格尼斯小姐去庄园，可能会遇见他。” “威尔回来了？” 奥瑟抬起头，眉头已经蹙了起来，威尔月初去了别的城市办事，他以为他要月底才会回来，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的，公爵大人，上个礼拜去城里采购的劳伦斯在街上看见了威尔少爷，回来的时候向我提了一句。” 弗雷德也是刚刚才想起来，鉴于威尔对夏娅的意图，他认为自己还是提醒公爵大人一声比较好。 果然，奥瑟在听见威尔已经回来之后，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凝重起来，最近他获取的记忆越来越多，而其中有一段记忆恰好是关于威尔的。 那是一天深夜，变成怪物后的他前去夏娅的房间，刚好看见威尔正将夏娅一步步逼向阳台，当时的他还记得威尔，因此并没有伤害他，只是将他赶出了房间，也正是那天晚上，他与夏娅有了第一次正面的接触，随后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的事情。 正因为有了这段记忆，奥瑟对威尔的为人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想到今天夏娅会在庄园和威尔碰面，奥瑟的眉头越拧越紧，心中不免开始担忧起她来。 纳伦庄园 夏娅的到来吸引了许多宾客的注意力，因为她是族长请来的，又乘坐纳伦公爵的马车前来，在场的宾客都对她十分礼遇，更何况她还有一副出众的容貌，这使那些年轻未婚的男客也对她格外热情。 许多人都在私底下偷偷打听她的身份，当得知她是男爵家的小姐时，有些不清楚阿格尼斯家现状的人甚至开始考虑与男爵家联姻的可能性。 宾客们的友善使夏娅短暂地忘记了威尔带来的不愉快，然而午餐时当她看见威尔在自己身旁坐下，脸上的表情不由又冷了下来。 可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夏娅一边安静进餐，一边腹诽威尔的厚脸皮，不过虽然她不想和威尔说话，但显然威尔并不这样想。 “听说夏娅表妹最近和奥瑟越来越亲近了？” 威尔切下一片肉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后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地说： “看来在我离开后，你和奥瑟相处得不错。” 他的话并没有得到夏娅的回应，她只是低着头用优雅的姿势进餐，仿佛压根儿没听见威尔的话。 威尔也不介意夏娅的无视，他一面进餐，一面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对了，不知道夏娅表妹还记不记得那个晚上，我那天本来想找你聊聊天，却没想到中途来了位不速之客。” 夏娅握着餐具的手忽地停下，这是威尔第一次主动在她面前提起那件事，自那个夜晚之后，他表现得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更不要说有关他见到阿瑟的事，这使夏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淡忘了那天的事情，但现在他却在她面前主动提了起来。 阿瑟的身份不是能在外人面前提及的，而夏娅还记得，阿瑟告诉她，他认识威尔。 夏娅的心思轻轻动了一下，她是不是可以从威尔口中得知更多关于阿瑟的事，还有他不愿意离开伽林城的原因？ “我后来也忘记问夏娅表妹，不知道那天晚上你有没有被那位不速之客吓到？” 威尔咽下嘴里的食物，忽然又笑了一下：“或者在这段时间里，你和那位不速之客已经变得熟悉起来了？” “……你想说什么？” 在他自言自语说了一大段话之后，夏娅终于有了反应，她依旧没有看威尔，却向他发出了问话。 “我只是想说——” 威尔端起酒杯，在夏娅手边的杯子上轻轻碰了一下：“不管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夏娅表妹都过得很不错，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他喝了一口酒，继续享用盘子里的食物，夏娅却被他这番话弄得有些心不在焉，到午餐即将接近尾声的时候，她终于没忍住，开口问威尔：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阿瑟的？” “阿瑟？” 威尔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原来他告诉你，他叫做阿瑟吗？” 夏娅蹙起眉头：“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的名字不叫阿瑟？” 威尔笑了起来：“不不，当然不是，实际上你要叫他阿瑟也没什么问题，不过这样看来，夏娅表妹似乎还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他放下餐巾，在起身时低声对夏娅说：“如果你想知道关于他的事，就在半个小时后到二楼左数第五个房间来，我在那里等你，你将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答案。”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勿须担心我会对你做些什么，我可不想在自家的庄园里闹出什么意外来。” 怪物（六十一） “阿格尼斯小姐，该你出牌了。” 身旁的男士友善提醒，夏娅回过神，将手中的牌随意抽出一张放到桌上，毫无疑问，胡乱出牌的后果就是输得一塌糊涂，众人纷纷调侃夏娅打牌的水平就是专程给人送钱。 夏娅看了一眼墙上的壁钟，离威尔所说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但她还没有下定决心要前去赴约。 对于威尔这个人她太过厌恶，一点也不想和他接触，如果是其他任何事情，她都可以置之不理，但当涉及到阿瑟的身份，她就没办法这么冷静了。 她实在是太想知道有关于阿瑟的一切，这关系到她能否将阿瑟带回约萨城，她已经离开家太久，虽然在曼德堡的日子很愉快，但总归不是自己的家。 看着指针缓慢地移动，当分针指向十五分的时候，夏娅终于坐不住了，她找了个借口离开，按照威尔所说，上楼来到二楼左数第五个房间门外。 时间已经过去一刻钟，不知道威尔还在不在房间里，夏娅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很快，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威尔站在门内，侧过身对她做出个请的手势。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威尔微笑着将门关上。 这是一间供宾客休息的客房，房间一侧放着桌椅，另一侧有张大床，那张床使夏娅感到有些不太舒服，她将视线移开，看向威尔，直截了当地问： “现在我来了，你可以把你所知道的事都告诉我了。” 威尔走到桌前倒了杯茶递给她：“夏娅表妹可真令人伤心，难道你就这么讨厌我，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和我说吗？” 夏娅没有接他的茶，冷着脸说：“我不想浪费时间，既然是你叫我来的，那就遵守你的诺言，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 威尔笑了笑，将茶放回桌上：“不如夏娅表妹先告诉我，关于他，你都知道些什么？” 夏娅皱着眉：“我知道多少与你要告诉我的事没有任何关系。” “夏娅表妹别急嘛，我这么问是想知道，你对他的了解有多少，你告诉我之后，我再将你不知道的部分说出来，这样不好吗？” 威尔表现得不紧不慢，甚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副等她先说的样子，夏娅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将自己知道的事说了出来。 当她说完，威尔脸上露出玩味的神色，意味深长地说：“这么看来夏娅表妹对他的事情知道得也不少，真没想到你居然一点也不害怕他，毕竟他可是那样一个怪物呢。” 夏娅不悦地说：“虽然阿瑟的外貌和人不同，但他心地善良，而且还很聪明，有什么好害怕的？” “哦？” 威尔感兴趣地问：“他很聪明？那样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怪物，你是怎么看出来他很聪明的？” 夏娅反感他一口一个怪物，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教了他说话和识字，他学得很快，不比普通人差。” 威尔露出意外的表情，过了几秒钟才说：“……看来夏娅表妹和他接触得很频繁，你们多久见一次面？一个星期？还是两三天？” 夏娅对他无休止的追问感到厌烦：“如果你不想告诉我关于他的事，那我现在就离开。” 说着她迈步向门口走去，从威尔身旁经过时，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夏娅吃了一惊，下意识想将手挣脱，然而威尔的力气很大，在她挣扎的时候还将她另一只手也捉住了。 “威尔！” 夏娅惊怒地看着威尔，厉声斥责道：“你竟然对我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情，你不要忘了，特恩斯叔叔就在楼下！” 特恩斯就是纳伦家的现任族长，也是威尔和奥瑟的伯父，除了奥瑟外，他是纳伦家地位最高的人，夏娅以为搬出他的名字可以震慑到威尔。 然而她想错了，威尔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惧怕的神色，依旧不慌不忙地说： “夏娅表妹果然还是太天真了，你认为伯父会让这种有损家族名声的事传出去吗？如果你大喊大叫引来其他人，我只需要说你刻意勾引我，被我拒绝后想要栽赃我就行了。” 他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你觉得在我和你之间，大家会选择相信谁？” 就在夏娅被他的无耻震惊的时候，威尔将她的双手扭到背后，然后空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脖子，他的手掌很大，在夏娅纤细的脖颈上缓缓收紧，使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困难起来。 “夏娅表妹，你只要乖乖的，我就不会为难你。” 威尔用蛊惑的语气说：“你要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想让你成为我的女人。” 他的眼神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令夏娅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威尔的脸离她越来越近，那双眼里充满了对她的痴迷，恶心得令夏娅想吐。 她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后悔不该上了威尔的当，就在威尔即将碰到她的嘴唇时，夏娅凭借本能抬起膝盖，重重地顶在威尔的胯部。 这一下用了她十足的力气，威尔惨叫一声，即刻松开钳制她的手，用力捂住了自己双腿间最重要的那个部位。 夏娅趁此机会往外逃跑，然而才跑了两步裙摆就是一沉，跪倒在地上的威尔用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裙摆，他双目赤红地盯着她，咬牙切齿地说： “看来夏娅表妹还是没有学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