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马首是瞻
“哥？”克里斯在马厩外站了很久，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被兄长注意到，这个不幸沦为人形空气的大男孩不得不打扰一下兄长和他的马。 亚恒听到克里斯的声音，第一个反应是自己幻听，后来才想到转身看一看——克里斯就站在那儿，不知道是不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都很注意形象，穿的衣服根本不保暖。 他盯着克里斯好几秒，然后说：“你是不是穿得太少了？” 猝不及防被哥哥关心的克里斯很想绕着马房跑十圈，他腼腆地笑了笑：“这不是……出门太急了嘛。” 亚恒的视线掠过对方明显拾掇过的发型，心想着这小鬼是不是跟阿尔文学坏了，说话都不打草稿。一长串训斥的话跑到嘴边，最后他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克里斯的脸颊和鼻头被冻得有点发红，望着亚恒时的眼神清澈而热切，他也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哥哥说。 “你跟我去一下我住的地方，我找几件厚点的衣服给你。”亚恒对克里斯说。 克里斯受宠若惊：“真的可以吗？” 亚恒不解：“有什么不行？” 他虽然从小对克里斯就不怎么样，但总不能看着克里斯被冻到感冒发烧的地步，照顾狄龙已经让他费尽心力，再多一只生病的弟弟他是真的受不了。 狄龙注意着这两兄弟的反应，亚恒一有往门口走的打算，他就用脖子把人揽回来，克里斯在外边笑，他立刻露出凶恶的表情吓唬对方。 这匹白马目前的态度不由得让克里斯想起亚恒那个灰发的男友——本质上他们都是在向他宣示兄长的归属权。 “嘿……你想霸占我哥哥吗？”克里斯双手环胸，对此饶有兴趣。 亚恒黑着脸骂道：“闭嘴！” 狄龙被亚恒突然的大嗓门吓得耳朵转到了后边，克里斯则瞪大了眼睛。 亚恒之前表现得一直很和善，克里斯和狄龙都快忘了亚恒是个暴脾气这件事了。 但真要这么说，一句“闭嘴”已经算非常矜持了。如果克里斯给他发挥“长处”的舞台，亚恒估计能在嗓子哑掉之前骂哭一堆人。 能骂哭一堆人的亚恒·莫特利摸了摸狄龙因为害怕而扩张的鼻子，他的声音很快就变得柔和：“外边那个傻小子快感冒了，我保证会很快回来。” 狄龙把自己的脖子往后缩，看起来还是有点紧张，蓝色的眼睛瞅着克里斯好一阵，又突然低下头吃草了。 亚恒满意地拍拍狄龙的脖子：“谢谢理解。” 随后他走出马厩，狄龙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吃草吃得专心致志。 不会喷火的狄龙和“喷火龙”莫特利很相似，脾气不好却很讲道理，只要他人能够说服他们，他们就会做出合适的决定。 “走了！”亚恒关上狄龙马厩的门，给了克里斯一个“跟我走”的手势。 比哥哥还高的大男孩拉着拉杆箱，像三岁小孩似的蹦蹦跳跳地跟上去。 “安静点。”亚恒转过来压低声音训斥克里斯，“这里的马不是有伤就是生病，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克里斯乖乖点头，甚至把拉杆箱提了起来。 孺子可教。 于是马厩里的病号们就看见一个个高腿长的大男孩拎着拉杆箱，轻手轻脚地跟在兄长身后缓步慢行的奇异场景。 克里斯来到亚恒暂时的住处，他将箱子靠墙放好，关上门后打量了这个地方，发现这里没什么人气儿，想必是自己哥哥将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陪伴狄龙，这里顶多是他晚上休息的落脚点。 亚恒在床边整理衣物，这时候克里斯终于能把亚恒和前段时间的模样对比一下，克里斯问亚恒：“哥，你晚上休息的时间有超过六小时吗？” “有。”亚恒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将羊绒毛衣和厚外套丢给克里斯，“穿上再说。” 克里斯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扔在一边，边穿毛衣边说：“我觉得你最近瘦了点。” “我的马还没好，能胖起来就是我没心没肺了。”亚恒解释道。 亚恒的休息时间倒是能超过六小时，可惜睡眠质量始终不高，没办法像在农场那样，在扬踢木板的伴奏声中都能睡得天昏地暗。 狄龙目前情况良好，但亚恒还是会因为担心对方而睡不踏实。 “他会好起来的。”克里斯说。 等克里斯把衣服都穿好，亚恒才问：“对了，你过来干什么？” “我以为你知道的。”克里斯对亚恒说。 亚恒一脸抱歉地摊手。 克里斯非常挫败：“哥哥，我知道马对你来说很重要，但你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情况吧？” 亚恒的手杖在地上顿了顿：“我可以等，狄龙越早恢复越好。” 克里斯很不赞同兄长这种把马放在自己之前的作风，但要说服亚恒，还是得总亚恒的角度来思考。 “我觉得在治病这件事上，我们的想法没有矛盾点。”克里斯打了个比方，“做早餐的时候烤面包要三分钟，热牛奶要两分钟，分开做的时候要五分钟，但只要合理利用时间，就只需要三分钟。” 亚恒明白克里斯的意思：“要是我和狄龙在相近的时间内接受手术，到时候就能在差不多的时间内恢复。” “对！”克里斯高兴起来，“所以哥你就跟我回去吧，医院那边我都打点好了。” 亚恒点点头，合着这小子已经挖好了坑，就等着他往里跳呢。 克里斯是希望亚恒往里跳还是往里跳呢？从年龄和做事的周全程度来看，他已经比较成熟了，可在亚恒面前，他总会露出孩子气的那面。譬如他此时眼睛闪着期待的光芒，和小时候见到最喜欢的小汽车玩具如出一辙。 “不行。”亚恒无情地否决了这个方案，“我必须留在这里。” 他在这里才能了解到狄龙的具体情况，狄龙又是一匹对他人不太友好的马，真不敢想象要是他不在，狄龙在医院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其实亚恒也知道，狄龙是一匹有着能与人类匹敌智慧的马，只要脑子清楚，他不可能会做害人害己的事。说是担心狄龙出情况，倒不如说是他只有在能看见狄龙的时候才会安心。 克里斯盯着亚恒，他的兄长总是不肯给他面子。他思考片刻，往后退了一步、两步，闪身出门，向马厩全速前进。 他随便扔在角落的风衣落在了地上。 亚恒对克里斯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直到对方的身影出现在楼下，他才知道克里斯去马厩了。他摇摇头，捡起克里斯的衣服将之扔在床上，而后离开。 风风火火冲向马厩的克里斯明知兄长追不上自己，还是跑了很长一段距离，等来到马厩门口，他调整了一下步幅，尽量安静地往里走。 他是来向狄龙告状的。 狄龙对克里斯的印象仅停留在“亚恒的傻弟弟”，所以当克里斯独自站在他的马厩外时，他面无表情地嚼着干草，权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嘿……你叫‘狄龙’对吧？”克里斯干笑着跟狄龙套近乎。 明知故问。狄龙腹诽了一句，还得装作一匹什么都听不懂的马。 克里斯无法说服亚恒，就想先从狄龙身上下手。当然他不认为一匹马能听懂多复杂的人话，就是想试一试。 他深吸一口气，用对待人类的态度对待狄龙：“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是关于我哥哥的。” 狄龙原本耷拉着的耳朵转到了正前方，脑袋也抬高了些。 是什么事呢？狄龙等待着下文。 “你在我哥哥心里非常重要，比他自己更加重要。”克里斯对狄龙说，“他为了带你来看病，把他自己的治疗计划无限推后了，再这么下去，他可能再也不想治自己的腿了。” 这可真是个大问题。狄龙正经起来。他哼了一声，想让克里斯把话都说清楚。 在克里斯看来，兄长的马似乎都很通人性，他也就不介意继续对马絮叨了：“你现在手术已经做完了，只要肯配合医生继续治疗，几个月后就可以恢复得很好，如果我哥用陪着你的时间来医治自己的腿，到时候你们就能一起跑步了，这样不是更好吗？” 这对狄龙来说太有诱惑力了，简直是梦想中的生活。 狄龙用前蹄刨了刨地。 “所以啊，等下我哥过来，我们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你得帮我，懂吗？”克里斯有点佩服自己了，别人是把死马当活马医，他直接把马当成人了。 果不其然，克里斯刚说完没多久，亚恒就匆匆赶来走进马厩。 “哥，我觉得你应该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克里斯说着还不忘对狄龙使眼色，“你现在跟我回去，几个月后你们都会变得很健康。” 亚恒本能地开始反驳：“我现在也很健康，只是腿有点问题。” 就在这时，狄龙用鼻子拱了一下亚恒的背，把亚恒推向门边。 亚恒转过身把狄龙推回去：“你别跟着胡闹。” 狄龙可不认为自己是在胡闹，他直视亚恒的眼睛，伸长脖子，这回他拱的是亚恒的胸口。 要不是他被器材限制了活动范围，估计会直接把亚恒送出门。 亚恒发现狄龙眼神十分坚定，他问：“你希望我回去？” 狄龙慢慢低下头。 亚恒明白了。 他对克里斯说：“那我再呆两天，你可以准备订机票了。” 目的是达到了，但克里斯有点高兴不起来——马的作用比他这个亲弟弟还要大一百倍。 “知道了，交给我吧。”克里斯有气无力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