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视（4）

    时间回到两小时前。

    封肆腰系围裙，锅里乳白的浓汤沸腾，肉香溢满厨房。他时不时扭头看走廊尽头的房间，那里是封含章的工作室，房门紧闭，说明里面的人不喜欢被打扰。

    手机振动提醒不断，聊天软件上唯一的群有几条新消息。五人的群，只有两个人说话。

    朱疏语（调查局）：市一中有鬼气波动，疑似鬼域形成，调查局的精英在隔壁市回不来，你们有谁闲着？

    战腾：去不了，家里兔子发情了。

    朱疏语（调查局）：这是你最近不来上班的理由？要性生活不要工作？小心胡处找你的麻烦。

    战腾：没事，胡处陪张局去拉赞助了，短时间内回不来。

    封肆：隔壁市怎么了？

    他看了一会，选择加入讨论。群短暂地陷入沉默，朱疏语这女人和他不对付，肯定在琢磨怎么打发他。

    封肆：告诉我，保证不去插手。

    战腾：隔壁市的大妖封印破了，吃了不少人，调查局在紧急处理。

    封肆：【表情】。

    封肆：我在一中附近，我去吧。

    凡被封印的大妖，哪个不是穷凶极恶的家伙，万一调查局应付不过来，朱疏语指不定要他去帮忙，他才不去淌那趟浑水。

    关闭手机的前一刻，新消息弹出来：

    朱疏语（调查局）：小心点，那些人最近在找你。

    封肆面色如常，解开围裙去收拾家伙了。

    站在任务目标的门口，阴沉的气氛只集中在学校范围，学生们毫无察觉。想不到短短几天，那鬼东西连鬼域都有了，简直是鬼中天骄。焚烧纸钱香灰的气味经久不散，学校出了命案，每个人都表情凝重。

    但是那只鬼怕是还没发现他已经死了。封肆冷笑一声，一脚迈进鬼域。

    鬼域依托现实，同样的场景，学校外却是虚无的黑暗。天师灵感高，能注意到普通人没法察觉的异常。耳边鬼哭声断断续续，封肆掏掏耳朵，这些噪音吵得他头疼。

    “给我闭嘴！”饱含威胁的怒喝在鬼域回荡，鬼物像被掐住了嗓子，哭声渐止。“哼，安静多了。”

    极具穿透性的目光投向男生宿舍的方位，他摸了摸卡包，最后放下了手。区区新生鬼，还不配用他花费10灵气的道具。

    都不用封肆费力气找，钟远同学的尖叫快把宿舍楼的天花板掀翻了。他感觉自己更烦躁了，接着上演了之前的一幕。

    踹开门，只见钟远语无伦次，眼神变得呆滞——也就是吓傻了。封肆一皱眉，喝道：“归来！”洪亮的声音如同当头一棒，让钟远清醒了过来。

    “哇……老板的哥哥，你救救我呜呜……”钟远找到了救星，抱紧封肆不撒手，哭得像受欺负的小孩。

    这小孩满脸鼻涕眼泪，封肆恶心得不行，勉强忍住不耐烦问：“你知道鬼是哪个吗？”

    钟远迅速回答：“是我们的年级主任，他还杀了隔壁班的女生！”

    “嗯哼。”封肆表示听见了。杀了人啊，难怪能形成鬼域。再放任一段时间，恐怕其他学生也不能幸免。

    恐怖片死得最快的就是落单的人了，钟远明白封肆不是普通人，抱着这个想法，他紧跟封肆离开宿舍。路上出于好奇，钟远问道：“老大，你是传说中的道士吗？”身负血海深仇，隐藏在人群中追杀终极大boss的茅山最后弟子之类的。

    “不是。”封肆懒得搭理他。

    走到钟远说的办公室，空气里有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封肆看见了尸体，但钟远探头探脑地偷瞄里面，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鬼呢？”钟远问。

    “鬼啊……”封肆定定地看着他。“你知道吗，鬼是很难发现自己已经死了的，他们没有到该去的地方，一直以为自己活着。”

    “小朋友，你的执念，是向我们求救吗？”

    钟远一愣，茫然地眨眼：“我的执念？”他呆呆地看着手，困惑地想：好冷啊，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身体这么冷啊？

    “可惜了，本来以为你还能‘活’几天的，但你杀了害你的鬼，执念已消，不能继续逗留凡间了。”封肆的话无情地刺向钟远。

    最初的厉鬼的确是年级主任，钟远以为自己逃跑了，可他忘记了实际发生的事。这小孩做鬼很有天赋，不仅反杀厉鬼，还吞了它的鬼域，如果叫炼鬼的人发现，肯定不会放过。就算没有炼鬼师，长期下去，钟远也会化为新的厉鬼。

    到钟远的鬼魂本能地去书店求助那天，封肆都没打算干预。因果报应，害人者与被害者总有一个会死。到时候不管是哪方胜利，调查局总要了结这桩惨剧，因为人间不是鬼的归宿。

    两滴血泪滴在了地上，钟远显出死前的惨相，幽幽地说：“是啊，我已经死了。”偷手机的那天，他没有走出来，而是永远留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我做错了什么呢？”钟远一字一顿地说。

    这话大概每个无辜被邪祟害死的人都想问，他们当然没做错什么，他们仅仅是倒霉而已。

    我还年轻，我还有家人，我的梦想还没实现……所有人死前想的只是这些罢了。不是人人都有钟远的运气，能亲手杀了害人的邪祟，例如第二位马尾辫女孩。而且很明显，他们的怨气不是报仇就能化解的。

    钟远的鬼魂非常不稳定，封肆已经做好了驱散他的准备。许久后，年轻的鬼魂扯出难看的笑容说：“老大，我死了会去地狱吗？我没做大的坏事，希望阎王爷对我宽容点……”

    “你会投个好胎的。”封肆放软了语气，这是他最大的怜悯了。降妖除魔的人，从不动恻隐之心。

    “那我就放心了，幸好家里还有妹妹，爸妈总有一天会不难过的。就是有点对不起我家妹子，祝愿她以后找到新的幸福吧。”钟远的魂魄慢慢趋于平静，他看得很开，没有继续向厉鬼的方向变化。

    “谢谢你啦，老大。”说完这句话，钟远的灵魂逐渐变淡。

    鬼物一死，鬼域自动消散，封肆没有逗留，相信再过不久第二位受害者的尸体会被发现。诸如钟远的遭遇他看得太多，早就麻木了，只在心里感慨一句就离开了学校。

    “黎楼，确认鬼域消失了吗？”高挑的女人在学校不远处，转头问身边的年轻人。

    “是的，朱姐。”十九岁上下的大男孩点头，目光不经意间看到封肆的背影。“封肆先生很厉害。”

    朱疏语翻了个白眼：“他确实厉害，但你刚来调查局，不了解他的为人，以后离他远点，免得被坑。”

    “哦。”黎楼老实点头。

    “好嘞，调查局收工，回局里写报告去！”

    拐进学校后面的巷子，封肆停下脚步说：“该出来了吧？”

    话音刚落，他被大力按在墙上，冰凉的刀刃抵在脆弱的脖颈处。全身黑衣的青年扯下帽子，暗沉的眸子锁定封肆的脸，冷漠地说：“封肆，你可真厉害，躲了三年，以为我找不到你吗？”

    封肆抬手做出投降的动作，不着边际地想，暗巷、强迫……什么乱七八糟的！眼前的青年实力深不可测，如非必要，封肆不想跟他对上，下意识和对方扯皮：“小黑，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