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分离
星光城。 从一开始，傅熙照就知道，冯瑶必然选择拿自己去换取那一亿人的性命。 如果是他，他也会换。 所以他没有问过她，她也没有问过他。 那几天的时光，岁月静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拥抱的时候，傅熙照觉得他的皮肤与她的皮肤已经融为一体。 要怎样撕扯才能将他们分开？ 最后一晚。 她坐在他的身上，吞吐着他，长发覆盖住她的双乳，随着晃动而拂过他的胸前。 傅熙照觉得自己像在海里，她是拯救他的人鱼公主，亦或是将他带入海底与死亡共舞的水妖。 生与死只是一线之隔，得到她与失去她的差别。 她扭动着身体，不可预知的速度和位置带来强烈的刺激。 傅熙照握紧双拳，咬紧牙关，只希望这一场欢爱可以做到地老天荒。 除了在她内体享受着无比快乐的分身，傅熙照觉得所有没有与她接触的部位都在疼痛。 将皮肤剥离身体，体无完肤，原来是这样的痛苦。 冯瑶停了下来。 她的夜视能力一向不好，但是嗅觉灵敏。 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她想让他快乐，可是却成为了他痛苦的源泉。 在冯瑶的一生中，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她不后悔离开联邦，错过傅熙照；不后悔为了报仇离开明墨；不后悔杀死明皓又为了傅熙照的安全而自首。 但只有这一次，她后悔了。 如果一开始，没有为了逃避杨介元而走向傅熙照，也许一切都不会开始。 他还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傅皇，最好的傅家家主，最出色的联邦战神。 而不是此刻隐忍着痛苦的男人。 她手足无措，正因为心灵相通，她才会知晓他的痛苦无法安抚。 如果能有一个熙照的孩子就好了。 她希望这个孩子不要那么乖巧，可以在父亲的面前尽情任性，但却是被宠爱着的。 他可以将精力放在调皮捣蛋的孩子身上，而不用再去惦念她。 可惜，她真的什么都给不了他。 冯瑶在这一刻被即将到来的别离打败了。 或者说是被傅熙照无言的痛苦打败了。 长久以来，她内心那个骄傲的自我支撑着她度过一切苦难。 无论是肉体的虐待，还是心灵的折磨，她都有信心能够坚持下去。 但傅熙照的痛苦不同。 那是她无法控制的，无法压抑的。 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的血肉。 她甚至不敢用精神力去探测，那只会是两个人共同的崩溃。 为了他，她不怕因爱别离；为了他，她不怕自首赴死。 可她再也无法为他做什么了。 眼泪从低垂的头上滴下，落在傅熙照的胸前。 傅熙照突然清醒过来。 他不敢用手拂去她的眼泪，因为双手早已经被自己弄得鲜血淋漓。 他用双臂托起她，抽出已经半软的分身。 他觉得以往看过的所有的文学作品都是虚假的，作者一定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分离。 怎么可能会用做爱来告别呢？ 小心翼翼地将爱人抱在怀中，他亲吻她的脸颊，她的眼睛，她的嘴唇。 分离的时候，只想一直看着她，将她藏在自己的双眼里，从此以后，闭起眼睛，再也不放她出来。 连泪都不敢流。 冯瑶像一个小宝宝，坐在傅熙照的怀中。 在短暂的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冯瑶从来没有任性过。 傅熙照也同样如此。 一出生就被迫背负的责任是他们逃脱不开的负担，也是支撑他们前行的动力。 她和他是灵魂伴侣。 这唯一的一夜，冯瑶终于放纵自己大哭一场。 抱着她的人是熙照呀，是无限纵容她深爱她的熙照。 是即使以最狼狈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也无需担忧的男人。 傅熙照觉得冯瑶的眼泪像是熔浆般灼热，每一滴都烫在他的心上。 他的清醒来自他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他远没有她以为的那样好。 他是怨过的，怨她选择了明墨，选择放弃自己。 尽管理智知道不是她的错，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他甚至阴暗地想过，她会不会觉得那个未曾蒙面的情敌更好。 那个人可以为了冯瑶不顾一切，而不像他，总是被责任义务缠绕。 明墨是她第一个男人。 尽管他们没有讨论过她，但是他太了解冯瑶。 与明墨在一起，必然出自她的选择，而非被选择。 傅熙照的矛盾来源于他知道冯瑶的选择是为了保护他，但是他内心又有一个小男孩，希望可以成为被选择的对象。 而不是那个永远在责任面前被放弃的孩子。 这是傅熙照的任性。 冯瑶的眼泪，让他内心沸腾的情绪平息下来。 傅熙照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冯瑶良多。 儿时的擦肩而过，军校时的背井离乡，杀死明皓后的自投罗网。 曾经只想着让她幸福，让她可以有个家，让她被满满的爱和关心围绕。 可三年的婚姻生活让他贪心起来。 他想让她爱他像他爱她一样，是与众不同，是此生唯一。 而冯瑶的眼泪打醒了他。 怎么会感受不到呢，每一个微笑，每一句言语，都是她对他的爱。 还有此时此刻倾泻而出的眼泪。 两个人中，明明冯瑶才是更痛苦的那个。 自我牺牲，离开祖国，奔赴异域。 而他却用沉默来回应她的选择。 而冯瑶，温柔地承受了他的任性和脾气。 傅熙照发狠地吻上冯瑶的嘴唇。 他一遍遍说着“我爱你”。 用声音，用精神。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再次交缠在一起。 不是出于欲望，而是觉得用这种方式能与对方贴得更近。 喷射那一刻，傅熙照觉得自己像是将整个生命都灌入冯瑶的体内。 他的身体和他的心，都交付与她。 他感知到了何谓“空”。 不是空洞，而是空明。 拥有或者失去，只是物理空间上的区别。 她从来不曾离开，也永远不可能离开。 “我等你。” 傅熙照在冯瑶的耳边轻声说。 他不担心明墨会对她不好，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明白明墨的心情，那个人只可能是他。 他的告知，是接受了她的选择，让她放心离开，也是对她的承诺。 这一夜，太短。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 ====== 这一章原本应该是分离与再会，可是写着写着，就没有再会了。 傅熙照自己跑了出来，告诉我，其实他并没有大家想的那样无私，那样理智，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为失去所爱而痛苦。 两个男主，我还是偏爱傅傅一些，真的有些担心后面明墨的部分写不出这种感觉来。 可怜的眀小墨，我对不住你。 138.再见 把冯瑶交给帝国军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联邦当然不会大张旗鼓。 傅熙照想要亲自送冯瑶去自由星域，但冯瑶死都不让。 她怕，怕父亲的悲剧再次发生。 傅熙照在帝国最想杀死之人的排行榜上必然是高居榜首，就算明墨的目标是她，但谁又能确保帝国其他什么人不会产生别的心思。 如果没有当初的明皓之死，自由星域早就是明墨的地盘。 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冯瑶也不允许傅熙照涉险。 可傅熙照又怎能让冯瑶一个人离开。 两个人争执不下，最后是冯瑶的一句话定了结果。 她说：“我只能是林夕，被联邦囚禁的林夕，与你没有关系的林夕，才可能在帝国好好活下去。” 无论林夕在明皓的死上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只要她是一个普通人，就不会成为政治斗争的筹码。 当然，明墨会因为牺牲掉帝国攻打联邦的大好机会来交换她而受到诟病，但目前的帝国，没有几个人敢当面抨击明墨。 只要他用心，冯瑶可以在帝国过上不错的生活。 但如果他要交换的人是傅熙照的妻子，是冯铮的女儿，那一切都会不同。 傅熙照和冯瑶都明白这个道理。 看着载有冯瑶的星舰逐渐消失，傅熙照没有转身。 傅衡站在他的身旁，同样注视着无垠的黑暗。 既然要撇清关系，那么傅衡自然也是不能跟随的。 也许是出发点不同，他无法评价傅熙照和冯瑶的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 冯瑶去了帝国，难道一切就结束了吗？ 傅衡不这么认为。 他想到传说中那场为了争夺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海伦而打了十年的战争。 他隐隐觉得，冯瑶的离开，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可是冯瑶何其无辜，一生命运多舛，他实在不想她再背上红颜祸水的恶名。 扭头看向傅熙照，男人沉沉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切，也许就在这个男人的一念之间。 自由星域。 明墨与杨枭一起在帝国主舰对接廊的舱门外等待着冯瑶。 只有他们两个人。 没有人想到，一个涉及上亿人性命的交换会以如此随意的方式进行。 好像只是一个丈夫，在等待着外游的妻子归来。 从星舰对接，到舱门打开，明墨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样漫长过。 林夕离开后，他曾经觉得每一天都长的见不到尽头。 如今回头再看，却发现四年多的时光转瞬即逝。 其实，有希望的等待比没有希望的沉沦更为难熬。 冯瑶从船舱走出，站在对接廊，望着前方的金属门。 她站在长廊里，觉得自己被撕裂开来。 身后，是联邦的星舰；走过那扇门，就踏上了帝国的领土。 她长长久久地站在对接廊上。 也许还是有些不甘心吧，所以不想自己走过去。 如果门外的人没有耐心，打开舱门将她拖过去就好了。 可是，舱门外迟迟没有动静。 冯瑶突然意识到，门外等待的人是明墨。 他没有催促她，甚至连精神力都妥帖地收起来，只等着她调整好心情走过去。 这样的贴心让冯瑶一下子崩溃了，她跑了过去，打开舱门。 面前的男人，是明墨。 但又不太像明墨。 黑了，瘦了，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气质变了。 那种会让人发自内心信任的领袖气质不再，反而变成了阴冷的杀手气质。 男人的目光紧盯着她，充满了渴望，可身体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好，努力对她露出微笑，但许是太过紧张或者太久没有笑过，嘴角的弧度更像是抽搐而不像笑容。 如果明墨带着大批的帝国军队耀武扬威，冯瑶有信心可以做出最有风度的样子，不会给联邦丢脸。 如果明墨上来就拉拽她，或者抱紧她，冯瑶也有办法应对。 偏偏就是这副一切由她的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冯瑶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清晰地认知到，面前的这个男人还是那个明墨。 无论是帝国的上将，还是联邦的敌人，他都是原来的那个明墨。 永远将她放在最重要位置的明墨。 这个犹如犯了错的大狗的样子，让冯瑶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惹恼她的日子。 冯瑶冲过去，一拳打在他的身上。 “混蛋！混蛋！！混蛋！！！你怎么就想出这么个笨法子，怎么就混成这样？” 在别人眼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国上将之位，在冯瑶的口中似乎成了明墨过得不好的证明。 可冯瑶却知道，他是真的过得不好。 他是最喜欢自由的人，没有权力欲，对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看得很清楚。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会在自由星域过着跟好友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快乐生活。 而不会成为面前这个不快乐的男人。 明墨任由女人打着自己，双手握拳，控制着想要抱她入怀的冲动。 他知道，就算是为了救她，但无论是投靠帝国还是把自由星域的人当作人质，都超出了林夕的底线。 但这是他唯一能救她的方法。 就算最后的结果是失去她，他也还是会做此选择。 打累了，骂累了，冯瑶没有顾及形象，直接坐在了地上。 这个账要怎么算呢？ 傅熙照因为她受了多少苦，而明墨又因为她受了多少苦。 她舍了联邦的一切来到这里，可心里清楚，她能带给明墨的，只有更多的麻烦。 他要护住她，又要拿出多少东西来交换？ 说到最后，都是她亏欠他们。 男人小心翼翼地坐在冯瑶身旁。 曾经他们一起出门做任务，因为要盯着进展，两个人都不敢休息，就这么坐在地上靠在一起。 后来她还是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男人好好地护在怀中，他的外套也盖在了自己身上。 她这一辈子活得小心翼翼，却总是把最坏的一面展露在明墨面前。 恃宠而骄呀，只有被宠爱的人才有任性的资格。 而明墨就是唯一一个让她可以展现这一面的人。 杨枭盘腿坐在两个人面前。 看着两个人的傻样子，杨枭又是心疼又有些想笑。 拍了拍两个人，他站起来。 “走吧，好不容易见面，我们好好吃一顿。至于别的事情……” 他低下头看了看两个眼巴巴看着他，表情一模一样的小朋友。 “你们两个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聊。” 139.皇帝之心 顶着来自帝国皇室的巨大压力，明墨从自由星域撤了军。 他心知肚明，这次离开下次再想回来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不过无所谓，他本就没有称霸星际的野心，而且除了林夕之外，他也有别的收获。 占领自由星域的这段时间，他将过去的一些对手都收拾了，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自由星域给杨枭。 就算没有独立建国，他也有信心自由星域的人们会生活的更好，何况联邦为了自身安全也会在政策上给予自由星域更多优惠措施。 而此时的帝国，波谲云诡。 对于明墨的做法，皇室自然是有意见的。 原本菲利普皇帝执意将明墨捧上高位就已经引发了几个皇子的不满，如今反攻联邦的最佳机会摆在面前，却被随意放弃，一时间在帝都都是明墨归来就会被问罪的传言。 而最有发言权的菲利普皇帝却一直都没有表态。 对很多人来说，沉默就已经是一种态度。 皇帝的正妻多年来一直未有所出，等娘家的军方势力被明墨或明或暗地收拾干净，她就被幽禁起来。 帝国虽然实行初生权法案，但并没有推行一夫多妻制，所以说起来，菲利普皇帝的子女虽然数量庞大，但并没有哪个人算是嫡出。 目前的继承权是按照年龄排序，而皇帝到底意属何人，恐怕要到他临死前才会知晓了。 这样一个皇帝，年轻的时候风花雪月，吃喝玩乐，没有人想到最终是他登上帝位。 老皇帝病逝，指定的继承人在同一晚暴毙，然后是长达两年的内乱。 菲利普皇帝的登基，与其说是他的胜利，不如说是军方大族的胜利。 长久以来，没有人看得起他。 在世人眼中，他是一个没有野心的皇子，一个成为傀儡的皇帝。 直到他将明墨当作利刃灭了妻子一族，重新夺回皇权，以及皇室一族的尊严。 人们这时才开始正视他的存在。 在后来的星际史中，菲利普皇帝被描述为权谋和耐心都不可小觑的一代明帝。 你要问菲利普皇帝到底在想什么，其实很简单。 他只想好好活着。 在老亚历山大帝眼中，他从来不是适合的接班人选。 明皓选择与他合作，也就是看中他能力不强，好拿捏。 而他做了应做之事，也忍了不应忍之辱，终于好好活到扬眉吐气的一天。 为什么要处罚明墨？ 他看得清楚，这个儿子的性格最像自己，没有野心，又有能力，最安全不过。 就像当年的他，如果不是面临生死危机，也不会拼命一搏。 其实明墨此次放弃自由星域，让下面这些皇子们松了一口气。 一个把女人看得比权力更重要的上将，对他们没有威胁。 可也就是他们，蹦跶着，恨不得明墨一回来就直接判个叛国罪。 他们不会想到，在皇帝心中，他们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孩子。 他已经有了最好的一个，所以其他那些都只是失败的实验品。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喜好，那么菲利普皇帝的喜好就是生孩子。 记录每一个与自己交合的女子的能力，猜测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数值。 像玩游戏一样，反正这些孩子也不用他来照顾。 只有小菲利普一个人，是他放在身边抚养的。 他唯一的孩子。 对于明墨回到帝都要以怎样的仪式来迎接，成了大臣们争论的议题。 按说征服了自由星域，让联邦难得地对帝国低了头，怎么也算是一大军功了。 可是用自由星域换了一个没名没姓，哦，不，叫作林夕，反正是一个普通女人回来，就算她是明墨的初恋情人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但明墨与林夕的爱情故事，从联邦传回了帝国，弄得不少帝国女性，特别是贵族女性，都对明墨仰慕不已。 民间都期待着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想亲眼看看用自由星域换回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国色。 于是高不成低不就，一个欢迎仪式，就难倒了一众大臣。 更何况菲利普皇帝近来愈发深沉，没有人能猜得中他的心思。 规格弄高了，如果皇帝抱着卸磨杀驴的想法，反而触了皇帝霉头。 规格弄低了，毕竟此前明墨是被皇帝亲手一步步推上上将之位的，加上明墨又是极阴毒的性格，别把自己搞死。 结果多数大臣在会议上都保持了沉默。 当然，也有几个站不同皇子的大臣，在背后之人的撺掇之下，提出要好好惩罚明墨。 菲利普皇帝一一看在眼中，笑笑没有说话。 他明白为什么明墨不希望恢复身份，大概是不想经历如他一般的皇位之争。 他甚至知道，如果不是为了那个女人，明墨根本不会回到帝国。 可是明墨不懂，只要他手握军权，就永远是别人的眼中钉。 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亲王，他愿意让明墨继续天真，可惜他和他都回不到相依为命的最初。 权力之路，荆棘密布，要用性命和鲜血来铺就。 他的孩子早晚会明白这个道理。 140.华盛星 明墨选择在一个深夜回到帝国的首都星华盛星。 不同于经历过艰难建国及扩张过程的联邦，数千年来，华盛星都是帝国的首都。 就连命名也体现了西方种对古人类时期某个国家首都的念念不忘。 它坐落在帝国疆域的正中心，是帝国最核心之所在。 即使是深夜，从空中也能看到璀璨的灯火和高耸入云的建筑物。 冯瑶曾经在书上读到过那个国家。 他们热衷于高人一等，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理空间上。 他们创造了摩天大楼这个词，却忘记了巴别塔的前车之鉴。 人类联合起来想要建立直通天堂的高塔。 上帝为了阻止人类，将他们说不同的语言，是人类之间无法沟通。 最后计划失败，人类分散开来，成为了不同的种族。 可是这个故事还有后续。 后来，人们开始使用同样的语言，他们再没有交流的障碍。 然后，他们才发现。 原来隔绝彼此的，是完全无法沟通的思想。 冯瑶在读古人类史和星际史的时候曾经想过。 也许最初建立帝国的人，是想要保护全体人类的。 在当时，尊严已经不再重要，生存才是唯一的诉求。 普通人享受着前线战士的付出，就要做出牺牲。 弱肉强食才是生存的法则。 而文明，毫无意义。 但后来，当人类终于有了喘息之机以后，人心开始生变。 于是，有了为恶的贵族，有了希望靠着子女不劳而获的普通人，有了反抗出走的联邦建国者。 现在的联邦，也同样在变。 所以人与人之间无法交流，从来都不是因为语言。 她看着明墨，觉得他确实是变了。 按照过去明墨的性格，他大概会带着冯瑶直接去自己主部队驻扎的星系，而不会到首都星虚与委蛇。 也可能，是明墨已经在实际上掌握了首都星护卫队的军权。 护卫队的军权从来都是归属于皇帝的，是关系着皇帝性命的重要军事力量，没有哪个皇帝会将它放到别人手中。 所以，在皇帝的心目中，明墨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明墨察觉到她的凝视，以为她在担心，伸手握住了她。 “别担心，皇帝已经习惯让我来保护他了，所以这里很安全。” 他的语调平稳，提起皇帝就像提起一个陌生人，不带一丝眷恋。 “你……是怎么回到帝国的？” 明墨敏感地察觉到冯瑶用的是“回到”。 他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怎么跟她讲述她离开后那段混乱的时光。 而之后在帝国的日子，他习惯了缄默。 “大概是突然想开了？”明墨自嘲地笑了笑。 “发现我在自由星域再花十年，也做不到如今这个程度。” 这句话确实不假，但当然不是明墨的初衷。 他能走到今日，也算是阴差阳错。 如果当初没有对他的追杀，当时还是皇子妃的皇后不会意识到权势的重要性。 靠着家人手中的军权，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丈夫对她无可奈何。 即使她“杀死”了他最爱的孩子。 于是，半是自己想要在两人关系中占上风，半是家人出于私利的鼓动，她走上了追逐权力之路。 却与皇帝分道扬镳。 而明墨的回归，救了皇帝的命。 否则，他再出色，也只是皇帝众多儿子中的一个。 “很难吧？” 即使众人敬仰如傅熙照，也不可能在联邦肆意妄为，更何况是帝国人眼中来历不明的明墨。 皇帝没有恢复他皇子的身份，大概当初是怕他行动失败牵连到自己。 成功就是一把杀人的刀，失败就是送死的替罪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也难怪明墨对这个父亲如此冷漠。 这么一想，就会觉得明墨格外的难。 “不难。” 握紧冯瑶的手，感受着她的温热，明墨觉得心跳得厉害。 好像是做梦一样，她又回到他的身边。 清洗掉后一族的势力之后，皇帝让他选择是将他的身份公告天下，还是继续以军人身份掌管军队。 明墨选择了后者。 一方面是大仇已报，他对皇帝那个位子没什么兴趣；另一方面，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他仍然是那个热爱自由的明墨，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 他的兄弟姐妹们怕他，忌惮他，恨不得他死，又不敢动手。 他看得清清楚楚，皇帝也清清楚楚。 但他不在意，因为知道自己与他们从来都不同路。 夏虫不可以语于冰，他们不会懂他想要什么。 同样的，正是因为他对皇权没有欲望，皇帝才会信任他。 明墨从来都不是没脑子的人。 他只是懒得勾心斗角。 这次为了救冯瑶，他的自污行为对皇室来说，不见得是坏事。 他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将人带回华盛星。 这几年为了夺权，他的手段过于粗暴，后患不少，总不能一走了之。 待帮皇帝稳固好权力，他自会离开。 冯瑶没有再问，难不难其实不是靠明墨说什么，他的改变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看向地面的繁华都市，知道自己即将踏入一个新的战场。 ======== 缓慢复更，边写边调整吧。 中秋节傅熙照番外 人类已经很久不过中秋节了，或者说，对大多数人类来说，根本就不存在中秋节这个概念。 中秋原本就只是东方种的节日，帝国建立后，以西方种为尊，延承的也是西方的节日，待抛弃地球移民外星球的同时，人类也失去了他们唯一的卫星。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中秋节。 只有少数精通古人类史的学者还记得曾经有过一个团圆的节日。 那是无数古中国文人墨客为之吟诗作赋的节日。 在永夜的蒙太星，不要说卫星，连星星都看不到。 只有傅熙照知道，今天是中秋节。 那原本是属于冯铮与孟梦的浪漫，冯瑶从父亲的作战笔记中看到，于是又成为了属于他俩的浪漫。 每年，他都会在蒙太星为她制造一颗“圆月”。 为了不让虫族感光，还要在“圆月”外加上一层吸光罩，它耗费的不仅仅是金钱，更是巨大的能量。 他喜欢抱着她，沐浴在人造月光下。 人类在发现和建造一颗宜居星球的时候，一定会装设人造日光系统，但月光却像月亮一样，被抛弃和遗忘。 如果是为了睡眠，那么深度黑暗是更佳的状态，如果要照亮，那么灯光足够了。 月光成为了只存在于文学作品中的词汇。 只有傅熙照知道，月光下的冯瑶，美得不可思议。 银色的光照在她的身上，皮肤呈现出珍珠般的色泽。 很神奇，明明月光是照在地面上的，可偏偏只有小瑶在发着光。 或者，他的明月从来都是她，是黑暗中的光明，而不是天上那颗人造月亮。 又或者，他才是她的月亮，为成为她唯一的卫星而骄傲，围绕着她，因她的引力而存在。 只有在这样的日子，他才会放纵自己，在室外的月光下，一遍一遍的占有她。 他总是用行动来证明她的自由，却又吝啬地收藏起她的艳丽，不想泄露给任何生物看哪怕一眼。 只有月光可以例外。 就像是圣子的神光，明明是被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可当小瑶沐浴在其中时，傅熙照会产生一种这是真实还是梦幻的错乱感。 于是，要用一次次的进入来证明她的存在。 皮肤是凉的，体内是热的，她从不隐藏自己的反应，像是吸收月之光华诞生出来的妖精，美丽而懵懂，任由他肆意占有，满足他全部的幻想和欲望。 他一直觉得与冯瑶灵魂相依，待真的开了荤，才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妻子的一个微笑都可以让他发情。 灵魂与肉体的双重契合，在使用双人机甲时格外明显，很多次酣畅淋漓的作战之后，是同样酣畅淋漓的欢爱。 他曾经以为再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分离。 今天的蒙太星，再也没有了月光，仿佛是一场哀悼，要用全然的黑来祭奠。 冯瑶走后，傅衡他们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她，似乎过去的三年只是大家的一场幻梦，她从未存在过。 其实他们想错了。 傅熙照看似温和，其实性格中有着极其固执的一面。 比如他当年决定成为傅家家主，即使深爱着化身为林镜的冯瑶，也可以放弃她。 对傅熙照来说，得到或失去从来不是他决定自己人生方向的因素。 即使深处永夜之中，冯瑶也永远是他心中的光。 所以他不会迷惘，更不会迷失方向。 他从没怀疑过两人会再次团聚。 只希望，遥远帝国的那个男人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好她。 而联邦，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不能保护冯铮之后的联邦，出卖冯瑶的联邦，失去了人人生而平等精神的联邦，就让他来翻天覆地，重新找回傅成嗣建国时的理想吧。 希望小瑶回来的时候，他能给她一片净土。 141.迎接 尽管是深夜，但明墨与冯瑶抵达华盛星的时候，却有大批民众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在联邦流传的故事，也同样被帝国民众奉为神仙爱情。 不少少男少女在星舰对接站等了大半夜，就是想亲眼见见传说中让明墨上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林夕。 在夺回皇权的过程中明墨用了雷霆手段，冷血又残忍。 但毕竟多年来明面上都是菲利普皇帝掌权，在普通老百姓眼中，帝国的政权并没有出现过更替。 他们哪里懂得背后的刀光剑影，只道明墨的破格提拔是皇帝慧眼识珠。 无论帝国还是联邦，都以16岁界定成年。 明墨已经过了30，算起来成年很久了。 对皇族来说，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巨大的威胁。 可对普通人来说，他从默默无闻的外域佣兵一跃成为帝国上将的过程才是最吸引人的。 而林夕的存在，让他们得以一窥明墨的过往。 当然，普通民众只能透过外围大厅区域的全息屏来观看明墨抵达的画面。 真正能进到星舰停靠坪的，都是特权阶级。 比如黎浩。 作为明墨上将的副官，这次他没有随军。 黎浩原本理所应当地认为明墨会带自己走，结果得知一个人被留下，差点闹翻了天。 但明墨一句“你留在这里，我才能放心带她回来”让黎浩不再多言。 如今老友归来，就算不看与明墨的情分，为了接林夕他也是要来的。 但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却是一个面色沉沉的中年男人。 没有皇冠华服，由于深夜接舰显露出一丝疲态，谁都没想到，养尊处优的皇帝陛下会亲赴现场。 明明数日来的放任不管，让贵族都猜测明墨的恣意妄为已经让皇帝心生不满。 这次明墨的深夜归国，何尝不是给了他们一个不用做选择的台阶。 但皇帝自己却在沉默数日后，便装来到接机站。 这下贵族们，包括皇帝自己的皇子皇孙们都尴尬了。 不是说他们没收到消息，但是在皇帝之后到不就是告诉皇帝他们派人盯住了皇宫的动静。 还不如第二天用时间太晚来解释。 更何况，皇帝去归去了，但是明墨是赏是罚，还没有一个定论。 冯瑶一从星舰舱门出来，就看到前方站着的老者。 虽然有着中年人的外貌，但精神力显示出了弱态，只有老人才会如此。 她知道，他是帝国皇帝。 身旁的明墨看到老人后明显停了一下，他没有说话，而是向前走了一步。 两人重逢后，每每在一起，明墨都是与她并排而行，或者走在她身后。 这是第一次他挡在她的身前。 明墨看到皇帝那一刻，本能地向前了一步，挡在了他与冯瑶之间。 他有信心在帝国护好冯瑶，但他怕冯瑶冲动。 按理说，冯瑶惊人的精神力可以轻易刺穿皇帝的头骨，将他的大脑搅得一团稀烂。 但帝国皇帝出行，又怎么可能没有防护。 她那么恨明皓，可以为了报仇放弃他，放弃自由星域的一切，放弃大好的未来。 那么，她又有没有可能，为了报仇，再次放弃他？ 菲利普看到明墨到动作，反而笑了。 从各个层面上来讲，他都喜欢明墨的直白。 对皇帝来说，这样的臣子让人放心。 对父亲来说，这样的儿子让他开怀。 明墨回归帝国的时候，他曾经想过背后有没有阴谋。 任何一个做过皇帝，经历多年勾心斗角艰难求活的人，都会变得复杂。 但生死存亡之际，他选择了信任。 明墨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比起自己当年的声色犬马，明墨只是沉迷于一个女人，他不觉得是什么大问题。 看向明墨身后的女人，老皇帝的眼睛眯了一下。 如果说明墨的行为是他放纵的结果，那么此时此刻，他第一次生出类似后悔的情绪。 这一生，他还没有为什么事情后悔过。 与明皓合作却愿为小菲利普(明墨）放弃近在眼前的机会。 在皇位斗争的关键时刻，他放弃了明墨。 利用妻子母族的军队势力上位，却受制于人。 无论是当父亲还是当皇帝，他都不算成功。 但他自认，在当时，他已经做了最好的选择。 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人他短暂地钦佩过。 不是冯铮，而是明皓。 很好理解，他和明皓才是一类人。 像是学校的坏孩子，他们永远不会对冯铮那样的学霸产生仰慕的情绪。 冯铮靠一己之力，走到联邦总理的高位。 明明有着庞大的家族势力，他却没有被制约。 一方面独善其身，另一方面能够反过来利用家族的势力而不受牵制。 对从小生于皇家，就位后受制于人的菲利普来说，钦佩明皓很正常。 所以明皓之死，才会让他惶惶不可终日的一段时间。 为了一个女人？ 从来没有爱过什么人的菲利普无法理解。 贵族们都没想明白，明皓攻打自由星域当然经过他的批准。 他们习惯了皇帝的沉默，军方的强横。 却忘记了，能够活到今天，他又怎么可能是无能的皇帝。 让明墨去，当然是知道这个孩子回来就是为了那个女人。 这是他们谈好的条件。 其实他也好奇。 明皓会栽在什么样的女人手上。 菲利普承认，林夕很美。 或者说，林夕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但她最迷人的地方不在容貌，而是气质。 她静静看着他，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紧张，没有恐惧，没有惊讶，没有欣喜。 就好像知道他会出现。 而看着她，就会觉得自己的心也静下来。 原本他只是把林夕当作明墨的奖品。 一个洋娃娃，明墨想要，又有能力带回来，他不介意给他。 但现在，他清晰地认知到，她不是没有生命的人偶。 危险呀，内心有一个声音对他说。 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