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明公爵的房门被叩响，仆从得到允许进入，向俊美依旧的公爵恭敬行礼，递上一封秘密的书信。

    明公爵抬了抬眼，旁边身形优雅的黑豹与主人心灵相通，走近仆从叼走了信件。展开信件，这位掌权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公爵面色如常读完里面的内容，将洁白的纸张抛向身后，一簇火焰离奇出现，吞没了信纸。

    他没有什么表示，但代表主人意志的精神体张开獠牙发出低吼，像是宣判了仆从的死刑。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实验绝不出问题？既然如此，那个精神体为什么到了利奥波德·斯特里特身上？”明公爵站起身，与惊恐的仆从对视。

    “公爵大人，我们会查清楚，并收回明希伦先生的精神体！”仆从面上充满惊恐，黑豹踱步到了他这里，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明公爵叹息一声：“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收回精神体，但你没用了。”他跨过瘫软在地上的人，无视了身后的惨叫与撕扯血肉的声音，走出办公的房间。

    “维凌在哪？”他扭头问走廊的侍从，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明维凌先生在花园。”

    透过走廊的窗户，明公爵轻易地看到了明维凌的身影，留下一句“处理掉”，径自去了花园。出了海约公国的意外，他不得不更改策略。

    年轻的明维凌尚未到觉醒精神体的时候，他背对自己的父亲，用和风细雨般温润的嗓音说道：“您的脚步，隔得很远我也听得出。”他略微侧头，那双如碧海似的空灵澄澈的眸子洒落了一层银色的光辉，可本该璀璨如星辰的眼眸却没有半点神采。即便如此，内敛的忧郁仍从那双光明不再的双眼中流露。

    明维凌遗传了父亲的一切优点，他聪明且高贵，古典优雅的美丽面容宛若神明雕刻的珍宝，偏偏看不见任何东西，为这份完美添了些许瑕疵。但生在魔法充盈的世界，眼盲不是值得在意的问题，觉醒后他可以共享精神体的视角。

    手握雕刻族徽的纯金手杖，明维凌没有阻碍地走到了明公爵面前，邀请他坐在花园的银椅上。

    “父亲，找我什么事？”两杯红茶的准备由明公爵代劳，坐在第二子的对面，他优雅地端起茶杯轻抿，并不急于说出目的。于是父子二人惬意地享受上好的红茶，瓷杯轻轻碰撞的清脆响声在静谧的花园格外悦耳。

    “你没有觉醒，但是我已经为你找到了合适的婚姻。”明公爵的茶水少了小半，他放下茶杯，等待儿子的回复。

    “听您的。”

    似乎这件事不能打扰他品茶的好兴致，明维凌没有浪费剩下的红茶。没有拒绝与质疑，他们享受贵族的生活，就得履行贵族的义务，与身份地位相近的人缔结婚约。爱情之于贵族只是件调剂品，他们绝不会为此放弃继承权。因此婚约对象是谁，对明维凌没有区别。

    “利奥波德·斯特里特，刚刚觉醒的Alpha，是个英俊的好孩子，或许生育能力是低了点，但都不是问题。”

    “为什么是他？”这话绝不是抱怨，明维凌只是小小地感到好奇。

    明公爵的表情冰冷下来：“因为他拿走了你独一无二的精神体。把它带回来，带回点别的东西也没关系。”例如斯特里特家族的领土。

    “他可能不喜欢我。”明维凌看不见，但能感觉到父亲隐忍的愤怒。

    一只纤长的手温柔地抚摸那双绮丽的银蓝色的眼眸附近，明公爵抿起微笑：“不，他总会喜欢的。”

    “现在该去拜访一下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了，我相信斯特里特公爵会很欢迎我们。”

    利奥波德紧闭的眼前由黑暗转为光明，他张开双目，略微不适身处的各色光辉交映的世界。这片世界他很熟悉，正是人类渴望得到的魔法世界，每道光辉都是魔力的精华。

    那他的精神体……利奥波德迅速回头，身旁的身影却不是巨狼，而是他敌视了无数年的男人。诧异的情绪来不及褪去，很快变成怀疑。不对，这不是明维凌。他靠近精神体面无表情的脸，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不是明维凌，这是那个人的精神体，是它在未来取走了自己的生命。但是明维凌的精神体为什么会变成他的？与未来的记忆不相符的部分让利奥波德很烦躁。

    人形精神体懵懂地伸手想触碰利奥波德，惊得他不断后退，撞进身后人的怀抱。那人双臂环抱住他，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利奥，你有几个月没有来看我了。”

    “是你干的吗，瑞玟？”利奥侧头就能看见垂到他肩头的银发，映着不断变幻的光晕。

    这是他六岁丧母后误入魔源的世界遇到的“人”，他就是魔源的本体，从五彩的光影化作人类最完美的外表，这么多年来一直与利奥保持联系，送他进魔源世界亲近魔力。魔源本体没有名字，“瑞玟”是利奥独有的称呼。

    银发动了动，是瑞玟在摇头。他让利奥波德正对他，只有利奥波德知道魔源的长相，人类从未如此洁白无瑕，不单单是他如雪般的肤色，就连毛发也是纯银色的，像是雪的精灵。瑞玟曾经提到他的外表是根据利奥波德幼年印象中的守护精灵改变的。他亲昵地在年轻人类的额头轻吻，利奥波德迟疑一瞬，阖眼掩盖了决绝和悲伤的情绪。

    他很爱瑞玟，因为瑞玟替代了父亲和母亲的角色照顾他至今，于他是最亲近的存在。即便如此，瑞玟也不能阻止他，如未来经历的那样。

    “利奥啊，你为什么难过？”魔源困惑地看着他。

    利奥波德睁开微红的双眼：“因为……我要去做一件没人支持的事。”

    魔源摇头：“我会支持你的。”

    哪怕我会伤害你？利奥波德没有说出真实想法。魔力必须消失，没有人能动摇他的决心。

    精神体最明白主人的心情，体贴地走近利奥波德，学瑞玟抱住他。利奥波德还没有适应新的精神体，那张脸让他觉得难受，但精神体一旦确定不能更改，他就算再不适，也得学会和精神体并肩作战。

    这得给他点时间。利奥波德强忍不适，与瑞玟道别后返回了现实。

    他没有在晶体旁苏醒，而是躺在自己的卧室，大概斯特里特公爵已经妥善处理好了使者。房间里有股淡淡的信息素气味，正缓慢地向Alpha转化。等到信息素完全变得有侵略性，就是他的性别成熟的时候。果然如记忆中一样，他成了Alpha。利奥波德的喉头一哽，发出绝望的呜咽。他翻身蜷缩起来，低声说：“帮我拿抚慰剂。”

    抚慰剂很快递到他面前，精神体歪头看着他，往他嘴边送了送。利奥波德懒得看他，夺过去喝掉，舒了口气。

    门外有敲门声传来，仆从说：“利奥波德先生，公爵大人找你。”

    是要谈婚约的事？这时应该有不少贵族知道了他的性别，Alpha就意味着他是板上钉钉的斯特里特家族继承人，眼馋的人太多了。

    利奥波德忍着头痛去见他的父亲，斯特里特公爵说不上对这个儿子有多亲近，但很明显能看出他现在心情不好。

    他第一次将密信给自己的儿子看，用讥讽的语气说：“明公爵想来拜访我们。”

    “嗯。”信的内容利奥波德早就知道了，很快明芙拉就会是他的未婚妻。

    “说得好听，谁和他是朋友！明家人目的不纯，和他们见面得注意一点。尤其是那个公爵，以前就想借与我缔结婚姻来谋划我斯特里特家族的封地。他要是个平民也就罢了……不对，平民分割土地的先例不是没有。哼，这小子没得逞，现在想用自己的子嗣玩同样的把戏。他家的公主没有继承权还好说，要是考虑明维凌，麻烦就大了。老狐狸和小狐狸齐上阵，搞不好我们要吃亏。不如早点换个家族，皇帝陛下有不少孙子孙女……”

    斯特里特公爵思考事情的时候显然没想起儿子在场，反复踱步的烦躁模样倒和利奥波德如出一辙。

    利奥波德就静静地看着他父亲自言自语，这么生动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记忆里的蛮横父亲，可见明公爵的来信对他影响不小。

    斯特里特公爵视家族荣誉如生命，十分不喜图他封地的那个男人。利奥波德则与明维凌有不可化解的死仇，某种程度上，父子二人对明家人看法一致，都充满了敌意。

    “还是先见见那小子，看他什么打算。”像是注意到利奥波德的存在，斯特里特公爵脸一板，决定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