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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和不快乐

    多想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停留在她吻上我的这一刻,她的眼睛里只有我。

    客厅的房门被打开了。那扇门的锁很特别,锁的弹簧弹开的时候会有很响的“叮——”的一声,是师兄特意帮我改装的。

    来人是我那个该死的狗屁经纪人,也是我的师兄。

    对的,他是我的师兄,是我的老师临终前叮嘱要带着我们好好搞艺术创作的人。那时候他还不是利欲熏心的样子。

    “师妹,你可没告诉我说你是同性恋。”

    他的声音就在不远的地方,三四米的样子,我猜是在屋外的走廊。

    “这要是被爆料出去就又是娱乐圈的一个大丑闻,这个社会对女人的包容度可不怎么样。”他这样说。

    我不想知道这件事情,也不想记起往事。我像是个刚上完齿轮、关节却被卡住的木偶,瘫在她的身上动弹不得。其实也有点儿像精尽人亡。我把头埋在她的胸上,不甘心地来回蹭着。

    这次换成了她来安抚我。她左手撑在床上坐起身,右手搭在我的头顶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

    她怎么能这样可爱?我多想把她扑倒、与她十指交握再醉倒在迷人的情欲里。

    “知道了,还有事情么?”我闷声闷气地问道。

    “感谢你的倾情奉献,你师姐的角色稳了。顺便提醒一下晚上八点老地方,你还有一个局。”

    “嗯。”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难过。

    他走了,我爬起来继续和她接吻,但再没了别的心思。

    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我正在煎今天的第五个鸡蛋。不要问为什么煎这么多,我才不会告诉你至少有两个都进了垃圾桶的肚子,而其他的我又不太满意。

    “你晚上有事?”

    我回头看她。她穿着我还在上学时候喜欢的卫衣和牛仔裤,像个还没有步入社会、不谙世事的大学生。

    “嗯,工作。这屋子没有地暖,你去找……”

    “卖身的工作?”她挤进窄窄的厨房、从背后环住我的腰。

    “嗯嗯,你真聪明。”我只能假装毫不在意的样子。

    她原来比我矮这么多,差了大概有半个头。她的脑门抵在我的肩胛骨下缘上,我能感受到她浅浅的呼吸。

    我戳了戳又一次没来得及翻面就糊了的煎蛋,认命地把它盛到盘子里,打算挑一个比较好看的给她吃。

    “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好像和刚才被“发现恋情”的我很像,一样的不快乐、一样的不开心。

    我应该是怎样的呢?我的父母是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为人勤勤恳恳、本本分分,但他们选择支持我的梦想。我的老师是位德高望重的教授,愿意为了所谓的艺术奉献一切,是这个行业的楷模。我原本也应该是这样的,至少应该活得纯粹一点。

    “其实我的第一部作品是,就是去年得奖的那个,那是我从初中就开始琢磨的一个故事,我是它的作者。我原本以为我能像那些大文豪一样做个以文字为生的人,用文字表述、用文字抗争、用文字挣扎。但如你所见,我失败了。”

    那天我是去和资方谈改编,而我的师姐在那个剧组试镜。说是师兄师姐,但因为差了好多届,关系大概也没那么好。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我们不过是见面问个好的关系。师姐知道原作是我,但我并不知道她。所以当我从小阳台躲清静回到包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师姐被强暴的画面。他们说原本想玩的人是我,我没什么背景、也没什么钱,白白长了一张好脸蛋去做幕后才是浪费,不如跟着他们享受既能出名又能赚钱。然后有人一把把我推了进去,我倒了在地上。

    我不记得我是先拿起了刀还是先敲碎了酒瓶,总之等我反应过来我做了什么的时候,身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了,赤裸的皮肤、温热的鲜血和奇怪的粘液淌在我的两腿之间,我努力不去辨认那是什么也拒绝回想躺在我面前的那个傻逼是谁。师姐扑过来抱住我的头,哄我说“没事了没事了”。

    我们去报了警,但时至今日也没有什么结果。如果我当时清醒一点就好了,如果我当初知道该怎样下重手能直接杀了他们就好了,那就再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我和师姐成了他们小圈子里的荡妇,年轻的、新鲜的、高级的婊子,随叫随到。时不时被一个电话叫过去再像一个被玩坏的玩具一样随意丢弃在某个地方。每当我觉得再也忍不下去、开始反抗的时候,我的父母就会打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知道他们又给我亲爱的爸爸妈妈发了我的裸照,但我只能说等等,等你们女儿爬出这个泥潭,等你们女儿拿到了足够给他们定死罪的证据。我不知道他们拿什么威胁师姐,但我知道师姐她过得也很不好。哪怕她一直在演戏、一直在得奖,但她也一直没能逃开。

    后来的日子更不好过了,师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行说要当我们的经纪人。两件事,师兄开始贩毒吸毒,师兄入了他们的伙。我不知道这两件事情谁在前谁在后,但反正我知道的时候都已经发生了。哦,对了,师兄师姐依旧在一起很久了也一直没分手没分手,八年,但他们早已不再相爱。

    “我不知道我们谁更可怜一点。原来所谓的艺术不过是资本用来找乐子的噱头罢了,亏我当初还信誓旦旦、做梦都想写一篇大作。”

    我是如此怀念那段生活在象牙塔里的日子,那时候但我还是那样单纯,听信那句“艺术的纯粹”。

    “还有拖鞋么?我有点冷。”

    “嗯嗯,”我回应她,“门口右边第二个矮柜里。”

    我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那个糊得不能再糊的煎蛋,想着自己怎么能不会做饭到这个地步,明明之前还是可以的啊。

    我脱下之前妈妈来这里做饭时买的格外喜庆的围裙,感到后背肩胛骨的地方有一点点凉。

    她不会是哭了吧?

    “吃早饭啦——”我喊她,“你晚上也有事情么?”

    “是啊,和你一样,也是工作。”她沓拉着拖鞋走过来,把什么东西放到了桌子上。“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和身份证,我的名字可不是什么小茉莉。”

    我看着她在对面坐下,面不改色的夹起那个卖相实在不怎么样的煎蛋开吃,突然就觉得活着或许也没那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