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温度通过四肢迅速蔓延，抹金还未回神，听见似乎有细微的抽泣声传来，自己的衣服好像被打湿了，这让他的整颗心都瞬间滚烫起来。恍恍惚惚中，他意识到刚才向他跑来的是一个人类模样的，男人？他一直知道玥?可以化形，也从没觉得奇怪，只是那都是在亲密的时候，偶尔的，怕伤到他所以出现的双手。在与他相处的绝大多数时间里，对方依然是龙的样子。

    他从不要求玥?要以人形与他相处，甚至根本不过问化形之事，他并非全然不感兴趣，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奇心，只是俗话说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他对他的龙一见钟情，且全心全意的爱着他的所有，就算他的龙西施有朝一日掉进了泥潭，脏兮兮的不成样子，那也都是好的，只要是他的龙西施。

    可是现在，他的龙用颤抖的双臂将他紧紧搂在了怀里，他感受到对方有力的心跳叩响他的耳膜，两个人的体温在凌虐的风中筑起一道高墙，拼命交缠，肆意交融，一片寂静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原来，他还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偷到更紧密的相连。

    抹金从前在街上看见相爱的人相拥，也只觉得这是一个久别的仪式而已。

    如今自己有了爱的人，才知道拥抱原来是最美好的事，能勾起最绵长的想念和最深的告白。大风吹起他的衣角，像极了一只将将想要触碰的手，抹金自己毫无察觉的是，此时的他，从头到尾都是甜的，连窜过的空气中都带着蜜，引着远山飘摇的蝶。

    龙低头吻住了爱人的嘴唇，用一点笨拙，一点毫无保留的真心。

    滚烫的眼泪在落下的路上变得温凉，滴落在少年的脸颊。原来人类和人类的双唇相贴是这样柔软的，温热的舌头相互触碰，难得的不带情欲，一个温柔的表达爱意的吻。

    他不懂得什么礼义廉耻，道德准则，喜欢就要接吻，要拥抱，更喜欢就要做爱，要直白的身体表达。只是他还是悬着一颗心，等待爱人的判决。

    “你生气了吗？”龙哑着嗓子问，“呜…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大颗大颗的眼泪直直得砸向地面，“我昨天弄疼你了是不是？我错了，我错了金金，你不要不理我！呜呜呜哇…不要…”龙越说越觉得伤心，海浪般铺天盖地的难过一层层打向他，毫不留情地把他淹没了。

    “你不要走！你不能走！”玥?锢紧怀里的人，把头死死埋在他的颈窝，贪婪的汲取少年的气息。抹金哑然失笑，轻轻拍着男人坚实的后背，“我没走，我没走呀…你看，我给你买了你喜欢的果子…现在都掉了…”抹金觉得有一点遗憾，刚才应该好好拿稳的，“不过洗一洗应该还可以吃的，还好没有摔烂…”

    “我不想要果子，我要你，我要你…唔！”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觉得自己难受的快要死了，抹金怎么还在提那些劳什子破果子，这种时候都能不想他！龙恨恨地想，险些咬碎一口牙，目光如有实质的把地上的果子全都痛扁了一顿。他又想到抹金还有离开他的可能，一颗心就要被一整座大山压扁了，连迸出的血液都在倾诉他的悲情，他怎么能？怎么能允许呢？

    玥?猩红着一双眼，喘着粗气，急急说道，“你不喜欢龙，没关系，我可以变成人！变成人就好了…我能做到的！不会再弄疼你了…你不要走！不要离开！好不好？好不好！”

    他们又开始接吻，远比之前更加热烈。龙自私的堵住少年的嘴，对着濡湿的唇舌胡搅蛮缠，竭力要榨干最后一点空气。龙犹豫又矛盾，一面不愿让他说话，害怕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一面又很想要听到少年的选择，进退两难，往前是悬崖，后退是荆棘，高山上的冷风吹得他快支离破碎。

    这是他第一次完整的化形，甚至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在人类的眼中算不算得上英俊，抹金会不会喜欢，是高是矮，是老是少，他全都不知道，他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只一味死死的抱着爱人，不给他看他的脸。他虽不谙世事，但也明白，人类和兽类终究还是有区别的，人类很脆弱，他隐约察觉到也许昨晚的动作有些粗暴了，可能弄疼了抹金。

    他化形也是没有经过思考的本能行为，是他的潜意识先一步行动，在告诉少年，他可以好好地爱护他，他可以学着用人类的方式生活，他可以做一切，只是祈求他不要离开。

    两个人跌跌撞撞的摔在大片的青草上，玥?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少年，不让他伤到一丝一毫。抹金的周身瞬间被凌烈秋风和滚烫呼吸包裹住了，他之于龙就等于玻璃球里的小人儿，在春夏秋冬里肆意飞舞，偶然经过却灿烂了他的一生，在龙先生混沌又漫长的蹉跎里，他是他唯一向世界偷走的玩具，却舍不得一点碰撞，悄悄窝在手心当成珍宝，一旦握紧，就再也放不开了。

    现在，他第一次用人类的手掌抱住了他的挚爱，有温度，有克制，有千回百转的衷肠。

    温度低走，冬风肆虐，蜗牛懂得在自己的壳里避寒，冰蛇盘卧，松鼠也知道囤粮，这个冬天，他再也不想独自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