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

    晚风裹着甜蜜的香味，将泡沫卷至河岸，堆出雪色的玫瑰。

    宋钊紧牵着乔陌岚的手沿河畔散步，掌中温热使他心内一片安宁，向来紧绷的英俊面容亦被夜色柔和了轮廓。

    帝星上无数胜地，乔陌岚独爱诺曼河，因此宋钊带他来这儿的次数最多。

    他们的婚礼没过于铺张盛大，是在游轮上举办的，地点便是诺曼河。

    乔陌岚松开丈夫的手，扶住护栏眺望河面映出的灿烂灯火，回首对宋钊笑道：“我好像一直忘了问你，当初我们结婚怎么选了这里？”

    他心情应当很好，含笑回眸时身后的一切都为之黯然失色，宋钊温柔地看着乔陌岚，没说话，而后微微垂首在唇角勾出一抹笑意。

    他的反应令乔陌岚更好奇，心血来潮的一问变成了非要知道原因不可的在意，于是催促道：“快说。”

    宋钊上前把他环在身体与护栏间，像一座坚实可靠的山峰完全禁锢他，“我怕说了夫人笑我。”

    乔陌岚扭着身子难受，干脆转了过来背靠护栏面对宋钊，仰首说：“我保证不笑你。”

    宋钊回道：“婚礼时游轮要在河上航行，如果你突然反悔了也跑不掉，总不能跳河吧。”

    他说得煞有其事，乔陌岚一愣，侧首试图掩去笑容。

    随即就被男人捧着面颊掰了回来，对方声色带着令人脸红的磁性，“保证不笑我，嗯？”

    乔陌岚眸若灿星的望他，“我才不信你的假话。”

    宋钊指端轻轻摩挲乔陌岚滑腻面颊，眼神比他身后的夜空还要深沉，似坠了三千春水的温柔，缓缓说道：“诺曼河的历史早在帝国成立之前，可以追溯到古地球时代。”

    “它总在这里流淌着，亘古不变。”

    “陌岚，我希望我们的婚姻如同诺曼。”

    乔陌岚抿了抿唇，神情浮现一丝害羞，“难以想象宋大将军这样的人会有如此浪漫的想法，毕竟许多人认为地久天长不切实际。”

    “你……不怕自己有一天后悔吗？”

    “后悔什么？娶你？”

    “宝宝，不论日后我们之间走到怎样的结局，我永远不会后悔结婚那日的宣誓。”

    宋钊低头欲吻他明艳的夫人，画面倏然一变，乔陌岚在离他咫尺之遥的地方纵身一跃，脆弱的玫瑰瞬间被火海吞噬。

    “陌岚！！！”

    宋钊猛坐起身，粗喘着吵醒了卧室的灯，光洁额头上汗珠细密。

    他长舒一口气，按了按紧皱的眉心，拿过床头搁着的冷水灌了下去。脑海里最后那幕仍旧清晰，宋钊一个恍惚又捏碎了手中杯子，普通玻璃伤不了他，残留的水液泅湿了被褥，管家机器人闻声前来收拾，宋钊便下了床。

    他行至阳台，打开了落地玻璃窗，冬夜的寒风凛冽，刮过人时仿佛能吹掉一层皮，有种火辣的刺痛。

    宋钊看着凋零的花园，耳后一枚印记悄然绽放，他忍耐着体内火烧般的灼痛，在夜风中静默成一座雕像。

    自乔陌岚离开，宋家的花园从此枯萎，宋钊并未让人打理。

    乔陌岚不在，他为他种的玫瑰也就不配再盛开。

    两年前乔陌岚在宋钊眼前跳海，他在那一刻不顾重伤的弟弟随之跃下，没有分秒的犹豫或纠结，本能比他的理智更先反应过来该怎么做。

    可是……除了被火灼烧那瞬的痛楚与坠入深海的冰冷，他什么都没找回来。

    他一直觉得妻子与弟弟都太过感情用事，他自负冷静到能把他们的感情当作棋子。

    最后他最亲的两个人掀翻了他的棋盘，他失去了他唯一的玫瑰，也失去了他唯一的弟弟。

    今夜的梦境毫不稀奇，从乔陌岚跳海那日至今，宋钊每一个晚上都无法安眠至天明，他每一夜都在乔陌岚决绝的神情中惊醒。

    他一夜夜的复习过去甜蜜，一夜夜看着他娇养呵护的妻子被火舌舔舐，而后沉入黑色的海域。乔陌岚水性不好，跳进骨海如同自杀，没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对方救起来，结果可想而知。

    但宋钊不愿想，不敢想，他永远不承认那个必然的结局，只要他一日没亲眼见到乔陌岚的尸体，他就相信对方还活着。

    可这终究是太难熬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撑到今天，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煎熬多久，乔陌岚宁可死也要离开的抉择每一日都折磨得他肝胆俱裂肝肠寸断。

    他终于知道乔陌岚要的是什么，也终于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宋钊从来不知道，夜能那么长。

    他在阳台站到了天亮，冷风冻僵了宋钊的皮肉，内里却还是火焰焚烧的灼痛。

    耳后的玫瑰仍未收敛花瓣。

    宋钊如常沐浴换衣，然后去了趟Rose。

    这两年他还得分神照看Rose，但宋钊本身军部事务繁重，精力有限独木难支，便决定慢慢收缩Rose的生意范围，确保他不在时鹰屠他们也能保持Rose正常运转。

    从Rose离开后海鲨看他面色不好，劝道：“将军，要不我把下午的事务挪一挪，您休息半天吧。”

    宋钊示意不用，海鲨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道：“您保重身体。”他看着那株黑色的玫瑰，心知将军正在承受怎样的痛苦，这两年来对方没休息过一日，他也鲜少见到将军耳后的玫瑰沉睡。

    宋钊沉默半晌，问：“骨海有消息吗？”

    海鲨不带情绪地回：“没有。”

    不等宋钊继续问，海鲨又说道：“联盟那边也没有异动。”

    接下来宋钊都没再说话，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

    三年后。

    星海，小熊星。

    巨大的重舰停在空中，舰艇上似乎在举办酒会，笑闹喧哗不止。

    指挥室中费尔懒洋洋地倚在沙发里，提着酒瓶跟洛衡通话。

    “少说废话，老子事情多得很。”

    洛衡问他：“阿岚呢？他的通讯器关了，我有消息告诉他。”

    费尔灰眸一闪，“昨晚玩嗨了，还在睡吧。”

    “什么消息？”

    “宋钊公开向妻子认错道歉，表示他将前往交战地，待虫族暂退后卸职。”

    费尔灌一口酒，指着光影骂道：“你他妈是不是闲的，这种消息有什么必要告诉他？你帮宋钊来抢我老婆呢？”

    洛衡嘲讽地一笑：“你爬上你老婆的床了吗？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