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礼

    星历时间359年3月20日。

    海鲨与海鲸在帝星监狱前静候，十分钟后大门打开，曾经能够掌控帝星风雨的人穿着一身简单的衣物走出来。

    两人迎了上去，“将军。”

    宋钊点点他们，“又忘了改口。”

    海鲨跟海鲸讪讪一笑，“先生。”

    宋钊多年权势不可能凭他一个私生活的丑闻就坍塌，即使在性别种族已经平权了的时代，帝国也有了阶级之分，虽然军事法庭能够对他追诉，关起门来还要问他是怎么个打算。

    宋钊坚持自己的决定。军部只得把刑期减了又减，最后定了个不痛不痒的三年。

    宋钊没要求特殊待遇，他不是没吃过苦受过罪，进入监狱后就和普通犯人一样起居劳动。

    他被监禁的第二个月，看到了乔陌岚出任联盟外交官的新闻。

    监狱会在每天给犯人们发放晚餐营养剂时播放新闻，宋钊刚接过玻璃管，屏幕中就出现了令他朝思暮想痛不可止的人。

    营养剂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狱警听到机器人提示过来察看，发现是宋钊后低声问他是否需要安排别的餐点。

    宋钊充耳不闻，丢了魂般怔怔地看着屏幕，整个世界都在此刻失去了声音画面。他只看得到乔陌岚矜贵疏离的笑容，只听得到乔陌岚冷淡不失礼貌的致谢词。

    这就是命吧。他想。

    多年前他与弟弟在那场拍卖会上第一次见到乔陌岚，对方仍是个少年时便有了如今这番骄矜高洁的姿态，那么漂亮那么遥远，而他们只是台下仰望的落魄子弟。

    时光绕了一圈，他成了画地为牢的阶下囚，乔陌岚还是云端盛开的玫瑰。

    从一开始，乔陌岚跟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宋钊在得知乔陌岚还好好活着的惊喜过后忽然平静下来，七年中他没放弃过寻找乔陌岚踪迹，始终不肯相信对方已经葬身骨海，不论每一个长夜有多煎熬，不论每一次想起乔陌岚有多痛苦，他知道自己必须寻回对方。

    哪怕是，为了弟弟。

    宋钊不是没设想过种种重逢画面，却从未想过在找回乔陌岚后，他该怎么做，又还能做些什么挽回他的妻子。

    或许他做不到摇尾乞怜，也学不会弟弟的撒娇卖乖。他将自己的玫瑰逼到跳海，宁可死也要逃开他的身边，如今再想握一握对方的手，竟都不知如何才能得到对方一个首肯。

    那么现在急着出去寻找乔陌岚毫无意义，如果他不想重蹈覆辙的话。

    况且他欠乔陌岚太多，想要道歉赎罪都是认真的，不是为了做给谁看。

    于是宋钊忍耐住心中焦灼，在监狱里呆了三年。

    海鲨想接过宋钊手中的小箱子，他摇头示意不用，随他们上了车。

    虽然每次手下来探视时都会告诉他Rose的情况，宋钊还是多问了一句，“Rose没问题吧？”

    海鲸答道：“一切正常。”

    宋钊颔首，没再说话。海鲸的视线落在宋钊耳后烙印上，心内沉重，他们鲜少见到那株墨色的玫瑰沉睡，难道……将军要被这样折磨一辈子吗？

    那未免太过残忍。

    就算将军曾经对夫人是真的做错了，痛苦了十年还不够吗？再者说，这三年将军何尝不是在日夜经受万人唾骂。

    在乎宋钊私德的人骂他狼心狗肺，当初攀着乔家上位最后却对不起妻子，只关注他个人的骂他自私没眼界，为区区情爱就抛下帝国不顾令人寒心……

    曾经喜欢乔陌岚的粉丝们更是疯狂，在知晓乔陌岚加入联盟后一度抗议是因为宋钊逼走了他，以致于让帝国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外交官，时间越久恨越深，乔陌岚丑闻爆发时宋钊的拥护者想要他死，现今乔陌岚的支持者亦然，宋钊在监狱里都遭遇了几次袭击。

    海鲸他们为宋钊感到不平，却无可奈何，没人能够干预宋钊的选择。

    一路无话。

    海鲨几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侍官，宋家宅子自然一直有人打理着，轿车驶进院子时，海鲨突然皱紧了眉。

    海鲸看到车窗外画面也惊讶出声：“这是？”

    自乔陌岚离开后荒芜了十年的花园，此刻居然玫瑰成海。

    海鲨他们都得过吩咐，不会擅自忤逆宋钊的意思，在这十年里玫瑰不再是宋钊的心尖珍宝，而是能将他毙命的利刃。

    失去乔陌岚的那一年，宋钊恨不得让整个帝星的玫瑰一齐凋零，他既已失去了自己的玫瑰，别人凭什么继续拥有？

    仅剩的理智没让他这样做，凋谢的只有他曾为乔陌岚打造的花园。

    当下熟悉的场景让宋钊心生一阵恍惚，仿若回到了他跟乔陌岚还相敬如宾的岁月，这一片花海似乎永远不会枯萎，就如乔陌岚永远不会——不爱他。

    “先生。”海鲨停下了车，打断他的回忆，也让他体内的灼痛稍缓。

    在宋宅大门前，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一头灰发在阳光下泛出银白光辉，衬得那双绿眸犹如某种无机质的宝石，显得冷傲又孤绝。

    他穿着黑色的机车皮衣，贴身的裤子上束着武器带插着双枪，笔直地立在门前等候。

    零。

    海鲨跟海鲸都认识这个人，在监狱里禁闭三年的宋钊，同样认识他。

    因为乔陌岚失踪七年后再次出现于人前，伴随他身旁形影不离的就是这个人，他是乔陌岚的心腹，也是乔陌岚的爱宠。

    宋钊霎时握紧了拳又骤然松开，他不必与一个宠物计较。海鲸给他打开车门，宋钊下车后面无表情地看向零，毫不掩饰眼底杀意。

    可对方无知无觉丝毫不被震慑，看到宋钊后便开了口：“我奉主人命令来给宋将军送上出狱贺礼。”

    宋钊闻言神情微动。

    “主人让我转告您，不日他将来访帝星，请您不要碍他的事。”

    海鲨跟海鲸听了这话都攥紧了拳，宋钊并不为此动怒，只问：“贺礼是陌岚挑的吗？”

    零说：“不，主人一向厌恶玫瑰。这是我挑的，因为我觉得花园空着有些可惜。”

    “妈的！”海鲸身形一闪挥拳向零砸了过去，对方速度却比他更快，一把接住了他的拳头反手一扭，继而传出了骨裂的声音。

    零的声音依然很冷淡，“那么宋将军，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