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得感情的杀手和必须恋爱的太子（二十六）

    话说妖王尹离和阎王綦合皆是天地灵物，在开天辟地之时便一同化生而成，具有四魂七魄。多出的一魂不仅为他们提供强大无匹的力量，更是号令、统治妖魔鬼怪的凭据。

    当年在决定生子之时，尹离与綦合各分出第四魂的一半，以创生之术进行融合，又在龙凤之躯内孵化了九九八十一天，如此那团魂灵混沌才得以散出三魂七魄，标志着哑巴正式成为灵智生物。

    然而分魂一事令尹离和綦合均虚弱不已，七大门派又以傀儡之术控制了他们的心腹，里应外合，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天生地养的两大帝仙又岂是易与之辈？各门派仙师轮番上阵，双方斗了整整十日，最终才勉强将尹离封印。而綦合本就擅长控魂，硬是将虚弱的第四魂再分一次，一半幻化出自己与哑巴的模样，瞒天过海；另一半化出人形，带着真哑巴遁往人间，偷天换日。而綦合真身则被第二轮封印，散落至人间各地，亦即哑巴一路追寻、一路破坏法阵之因。

    脱离身体的魂魄总会受到天地脉的规则束缚，纵使是阎王也无法违背，于是四分之一的第四魂在人间陪伴哑巴十载，最终渐渐消散，归于天地，不过对于綦合与尹离来说，只要有足够的时日，第四魂总会逐渐滋养丰满起来。从那以后，哑巴孤身一人闯荡世间，游稚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十岁的少年，不会说话，藏着决不可告人的身世之秘，一身毁天灭地的灵力被封印，究竟是如何活到今时今日的，换作自己早就撑不下去了。

    “稚儿？你哭了？”哑巴手足无措地看着游稚，而后才笨手笨脚为他擦去眼泪，“别哭……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哑巴这么一说，游稚更觉难过，回想起有师父疼爱的岁月，不愁吃不愁穿，真是太幸福了。他哭得像个孩童，抽泣道：“呜呜，哑巴……我以后、以后会好好疼你的。”

    两人抱了一会儿，上岸晾干衣服和头发。綦合的第四魂消散之前，还抽走了哑巴的一部分记忆，以秘法附着至人间各地少年身上，因此才有数个以寻找“心口有红色桃形胎记之人”的修道者齐聚此次大会，又不知何时被貘豹抽走记忆残片，再在异空间内与哑巴的第四魂融合在一起，补全了他残缺的记忆。

    “爹说过，你是天地灵器，因我的出生违背天道，滔天灵力须得压制在体内，不得宣泄，以躲避天罚。”哑巴解释道，“但肉身承受能力终究有限，在解开禁制那刻，我囤积的灵力很可能会引爆人间界，于是天道便应势生成了你，你生来便是……便是与我相合的……灵力器皿。”

    尽管哑巴已说得十分小心，害怕游稚误解，却又实在找不到可替代的表述，只得硬着头皮原话复述，游稚并未多想，只愣头愣脑问道：“器皿？”

    哑巴误以为游稚生气了，满脑子想着解释，然而多年未开口说话，加上一紧张，呜呜说了半晌胡话，听得游稚哭笑不得，哄小孩一般安抚了他。继而又觉得哑巴对自己如此患得患失，真是可怜又可爱。

    “此器皿只是字面意思，当我解开禁制之时，世间只有你能接纳我的灵力。”哑巴小心翼翼道，“我能感觉到体内积压的灵力已达峰值，我疲于压制，这反倒令我更加虚弱，所以我才……”

    游稚回想起哑巴之前笨拙打斗的样子，原来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武功的确很差，这种异样的虚弱才是导致他屡战屡败的罪魁祸首。游稚忍住笑，道：“原来如此，在刘府栽了也是因为这事么？”

    哑巴点点头，又猛摇头，斟酌许久，方开口说道：“不全是。我去刘府其实是为了……”

    “他们在这儿！”黄邈如释重负的声音在岸上不远处响起，旋即又紧张起来，大喝：“还有心思寻欢作乐？跑啊——！那玩意醒了！”

    话音刚落，黄邈身后出现两个身形，正是见月与照人，紧接着便响起催动山峦的脚步声，随之映入眼帘的是跌跌撞撞的貘豹，小山般的身躯遥遥闯来，双眼通红，十分狂躁。

    适才游稚被吐出来时，浑身粘了粘稠的津液，口鼻亦被封住，几乎窒息，所以哑巴不顾一切抱着他去清洗，完全忘了黄邈等人还如同死鱼一般躺在貘豹边上，所幸貘豹尚未出手伤人，见月便已拽着黄邈与照人跑开，二人中途醒转，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边搜寻游稚和哑巴的下落，一边期待着比赛结束，好传送出去。

    “晚点再与你说。”哑巴飞快说完，立即吻上了游稚的唇，与此同时，游稚感觉到比异空间内更加汹涌澎湃的灵力涌动，只一念间，竟从潭水中腾空而起，脚尖轻点，稳稳立于水面之上，如一只轻盈灵动的蜻蜓。

    游稚：“？？？”

    一路猛喘赶到的照人：“火烧眉毛了还在戏水？！你这疯子……”

    貘豹伸出一爪袭击照人，见月飞身扑了过去，衣摆被撕去一块，二人重重摔在树下。见同伴处于危险之中，游稚先是带着哑巴飞上岸边，再随手抓起一把碎沙，当作寻常飞镖一般扔了出去。“砰砰”连响十数下，在貘豹身上留下十几个窟窿，渗出青绿色的妖血。

    游稚：“？？？？？”

    哑巴胡乱穿上衣袍，又匆匆赶到游稚身边把他裹住，笑道：“方才渡了些灵力与你，是以增强了你的轻功与飞镖术。剑，试试。”

    照人与黄邈惊讶道：“你会说话？”

    哑巴冷冷“唔”了声，算是回应，游稚则嘿嘿傻笑，给松松垮垮的腰带打了个死结，便匆匆提剑上阵。貘豹受细沙攻击缓得一缓，血洞渗出的血液已沾湿半身，步履微有些蹒跚，掉头朝游稚跑来，动作明显失了章法。然而一想起哑巴在异空间中所说的话，貘豹似乎是他仲父的老友，暂不知为何会被抓到此地，又是如何丢了神智，总不好就这样把未来媳妇儿老爹的旧相识砍了罢……

    于是游稚扭扭捏捏前进躲闪，如逗小孩一般戏弄貘豹，并未着实刺下一剑，几个剑花耍下来，反把貘豹再次带倒。见月趁机捡了几根树枝，以机关之术控制，树枝首尾相接，连成几道木链，束缚住貘豹的四肢与脖颈，两端深插入地里，令貘豹动弹不得。

    哑巴似乎看穿游稚所想，温声道：“无妨。”

    兴许是哑巴双眸中的坚定与信任打动了他，游稚微一点头，恢复执行任务时一贯的冷漠神色，直取貘豹颈项，打算将头直接砍下。貘豹本能感觉到危险，散尽仅剩灵力，身躯所在之处登时爆闪，灼热的白光将众人掀飞出去。而游稚反应更快，凭借传入耳中的动静判断出貘豹动作，闭着眼睛朝预估的方向挥剑，熟料普通的铁剑竟是喷出一道剑气，轻松穿透貘豹的硬皮，将他的头生生砍了下来！

    照人与黄邈惊得掉下巴，就连游稚自己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手中长剑，又侧过头去看哑巴，用眼神示意：这也太强悍了，而且根本没法儿给他们解释啊。

    见月打圆场道：“没想到吴兄还有这等本事，倒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了。”说完便身子一软，斜倚着树滑到地上。

    “见月……”照人慌慌张张跑去，忽然全身微光一闪，凭空消失了。

    黄邈与见月似乎也有所感应，继而同时消失，只留下黄邈一句未说完的“山下……”。

    “他们传送回赛场了！”游稚奔回哑巴身旁，终于卸下一身防备，“哑巴，你仲父的老友该如何……”

    游稚转身一看，原以为貘豹会像第一日打死的那只虎豹妖一样消失，但那具庞大的尸身却依旧躺在林地中，而周围的景色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并非肉眼可明辨的大刀阔斧，而是气场与大格局的改变。

    哑巴为游稚捋了捋尚在滴水的头发，柔声道：“许是千花岛法宝的效果，浮世绘卷可轻易更改覆盖范围内的地形地貌。而为了给弟子们提供充沛的灵力，料想沈柯也搬了些岛上的灵力过来，方才便撤回了。”

    游稚点点头，见哑巴走向貘豹尸身，伸出右手，回头问他：“稚儿，可以么？”

    游稚莫名其妙道：“嗯？何事？”

    哑巴在中指指尖做了个割的动作，游稚立马会意，知道他打算以妖王之子的血液超度貘豹，替仲父送老友一程，虽心疼不已，但于情于理亦无法拒绝，只得点头，递上短匕，道：“别划太深。”

    哑巴接过匕首，在中指轻轻一划，渗出少许泛着紫光的鲜血，他一边在貘豹胸口比划，一边说：“知你心疼，但仲父被封印，万妖无首，我法力尚未恢复，别无他法。待仲父与爹归来，他便能重生，回归百宝林。”

    哑巴绘完一个奇特的法阵，纹路繁复精致，游稚只觉十分眼熟，哽在心头想了半晌，总算灵机一动，记起这是之前为鬼童超度时绘的法阵，并且在貘豹腹中的回忆光屏里也曾出现过。

    “噢？回归百宝林？此话怎讲？”游稚疑惑道，“他没死么？”

    哑巴笑着点头，并扯开虚虚搭着的外袍，露出坚实胸膛，原本晒得略深的干净皮肤上倏然亮起红光，现出斑驳纹路，似有生命一样在表皮上游动。

    “这是……龙鳞？！”游稚瞪大双眼，艰难吞下一口口水，觉得此时的画面真是无关情色，却又总勾起他一些“邪恶”的想法，只能勉强按压住即将探出的手。

    “都是你的，摸摸看？”哑巴大方抓起游稚的手放在腹部，“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仲父的老友们被七大门派抓的抓，杀的杀，剩的不多了。我法力尽失，唯有魂体能与他们交谈，便尽我所能将其存留有记忆的内丹收进体内，待爹与仲父回归，自有办法让前辈们恢复妖身。”

    龙鳞并未张开，从表面上看的确就像是一张流动的水墨画，而每一片龙鳞都代表着一颗大妖内丹，其上封印有大妖残存的妖力与毕生记忆，说不定还得从哑巴身上吸收灵力维持活性。十年下来竟是收了数百个大妖内丹，难怪哑巴会日渐虚弱，想来不一定全是禁制在作祟。

    “很温暖……这些都是你仲父的老友么？”游稚指尖传来暖度各异的舒适触感，似乎还能感觉到每一片龙鳞下内丹传来的问候，那感觉如沐春风，就像阔别多年的挚友重逢，“他们好像在和我打招呼……不过怎会沦落至此呢？”

    哑巴深吸一口气，龙鳞纹路隐去，一边穿衣一边解释道：“这要从两千年前的人鬼大战说起，那时仲父与爹尚未成亲，唔……其实是爹单相思，而仲父是亲近人族的。”

    两千年前，阎王綦合与妖王尹离分族而治，虽是开天辟地之时便共生的老神仙，但平时来往并不多，只因寻常飞禽走兽皆无魂魄，不受綦合管辖，而修炼得道的妖精又是通过秘法化生出类似于三魂七魄的内丹，在内丹毁去的一瞬便会消散，更与綦合无关。綦合掌管人族的三魂七魄，以及出于种种原因游荡在外变为厉鬼或成魔的魂体，自然也与有实体的妖族无关。

    尽管双方保持着老死不相往来的距离感，綦合却早就喜欢上了尹离，但从未开口，只在每年除夕夜为尹离送上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而生性随和呆傻的尹离自是没想过其中深意，将所有礼品都放在后花园内，随各位大妖老友挑选把玩。

    那时兽族与人族相处和谐，共居山林，是以尹离亦十分亲近人族，并结交了不少好友，其中一人名为朴恒，多次向尹离求爱，尹离原本不想与寿命短暂的人类相守，却架不住千万年的孤寂与朴恒的攻势，最终答应了他。

    是时七大门派已初具规模，在取得尹离信任后，朴恒竟是长驱直入藏有秘宝与妖兽的后花园中，偷偷布下法阵，打算将此处转移至人间界，再肆意掠夺其中宝藏。期间人族与綦合管辖下的魔族冲突不断，最终爆发人鬼大战，七大门派从后花园中抢夺数个上古级别的宝物，用来对付綦合。

    战争持续了近两月，以綦合率领鬼族与魔族退出人类势力范围告终，全族隐居于里世与表世的夹缝之中，只派出鬼差定期巡查流落人间的魂魄，以免天地脉因魂魄流失过多而强行抽取生人魂魄填补。

    终于知道真相的尹离怒不可遏，妖性大发，几乎失去理智，在綦合为了保护他而身受重伤之时亲手杀死朴恒以及三位参与绘制转移法阵的掌门人，并毁去一部分法阵，导致转移法术每隔十年才能生效。受到波及的人类与修道弟子不计其数，第一批天成幻灵由此诞生，四处游荡寻找生人，企图夺取身体还阳，导致人间再次动乱，进而引发天地脉动荡，綦合不得不亲自出面收服。

    从那以后，尹离带着手下万妖隐居深山仙岛，勒令不许主动伤人，而綦合则依旧每年准备礼品赠与尹离。如此过了一千年，尹离终于明白自己对綦合的感情，在中元节那日穿越刀山火海，向远在夹缝中的綦合表白心意，两族之王这才正式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