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对不起还没下车呢（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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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距离开车还有两分钟。

    ?　?孙志强结束了最后一轮检票，冷着脸登上车，朝着车厢链接处最喧闹的那伙人喊：“还有两分钟就开车了，你们不下去就补张票吧，下一站丽江、终点站西安！”

    ?　?空气安静了。

    ?　?　“问你们话呢！”孙志强说:“——丑话说前头啊，得过了昆明才能补到硬座，硬卧这一路是别想了，到省城之前都只有站票，你们看着买。”

    ?　?　?　等了十秒钟没响应，孙志强指了指门:“没事儿就下去吧，还真想去黄土高原吃沙子啊？”

    ?　?女人气哄哄的粗喘着气，最后实在没辙了，劝男人说：“下去吧。”

    ?　?跛脚男人还是不甘心的要去拽人，小男孩又往谢东川身后躲了躲，朝那边用越南语骂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鸟话，女贩子强压制住怒火，情急之下也用越南语对要暴走的跛脚男人喊：“不要了，快走吧！”

    ?　?等闲杂人等离开、车厢消停了、看戏的人都散了，谢东川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座位。但是没走出一步就发现男孩不抱着他了，改成薅衣服，像一个紧跟着家长怕走丢的小孩，低着头亦步亦趋。

    ?　?他好笑：“你爸妈到底在哪儿啊，我送你回车厢？”

    ?　?男孩以为他是要扔下自己走，想了想，又贴上了人家的后背，拽着的手收的更紧了。

    ?　?乘务员被逼的满头虚汗，在厕所门上靠了靠：“这叫什么事儿啊？”

    ?　?孙志强倒是比旁人理智，他把紧紧拽着谢东川衣角的男孩扳住了，对谢东川说：“乘客您好，请尽快回到座位坐好，马上就开始检票了！”又把紧握着人家衣服的那只白嫩小手用力扯开，严肃的说：“他走，你等一下。”

    ?　?男孩大惊，猛地回头扫视过来。

    ?　?因为孙志强刚才的那句‘等一下’——是用越南语说出来的！

    ?　?谢东川也不明所以的转回身来：“您这是……”

    ?　?乘务员扫了一眼孙志强，没心没肺的撇着嘴笑了：“你丫这又是说的哪门子方言，今天怎么遇见这么多说方言的……”

    ?　?“你可闭嘴吧张小天！”孙志强把小男孩拽过来，字正腔圆的说：“把他带去警务室，下一站停车找个人送到警局遣送。”

    ?　?张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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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　“小兄弟，衣服洗出来没有哇，用不用我再帮帮你？”是那个打翻山楂罐头的大姐，看他火车开动才回来，忍不住就问了：“我看那门口刚才可热闹了，你瞧见没有，是出啥事儿了……？”

    ?　“没出事。”谢东川敷衍的坐回去，他靠窗，旁边的男人给他让了道。

    ?　?列车平稳的开动着。

    ?　?谢东川侧着身子，对着窗户，从汗衫内侧缝的钱兜里把剩下的现钱翻出来，默默数了数。

    ?　?　手里都是毛票子，这些年存下的大额钞都在家里的炕头锁着，带出来的所剩无几。他眼不搭天的数了好几遍，都是同样的数额，查完了还没等放回去，同座的男人就提醒他拿票。

    ?　?原来是检票的排到这儿了，孙志强挨个看过始发站、终点站、日期，然后用钳子再夹出个豁口。弄到谢东川面前的时候，他说：“抱歉，可能要占用您一点时间。”

    “就刚才扒着您衣服那小孩，好像没法送警局了，他就想找你，谁也不跟，刚才还跟警务室哭了。”孙志强说：“您看能不能去劝劝，我勉强帮他翻译一下，下一站到丽江就得送下去。”

    ?　谢东川心里咯噔一下：“那个小男孩……他咋哭了？”

    ?　“小男孩？”孙志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舔了舔牙笑出声：“我还寻思是个小姑娘呢。”

    ?　“他到底……”谢东川也有点不知道从哪来的着急，站起身：“算了，我去看看吧，他为啥要找我。”

    ?　“刚才还知道，现在猜不透了。”孙志强啧啧道：“我刚才以为这姑娘是看上你了，想跟你回家当小媳妇儿，既然是个男孩的话……说不定是看你人好，想给你当弟弟，留这儿不回去了。毕竟他老家也不好混。”

    ?　“那我还是先去……”

    ?　“大哥，你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孙志强拦住他:“咱俩去门口说。”

    ?　谢东川蹙起眉头，跟他身后走了。

    ?　“你隐隐约约也能猜到，其实这孩子呢——他是个越南人，刚才那对男女在车上说的几句也不是方言，而是越南话，我能听出来。”

    ?　孙志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地方靠近边境线，老挝、缅甸、越南人特别多，他家里又是开餐馆的，人手不够的时候就帮着收银，难免要和这些人打交道。大概是耳濡目染，这几个国家的话他还真能说几句。

    ?　?“这样，您先等我，把这几个弄完了我带您去！”

    ?　检好了整个车厢的票，他复又走了回来，贴着谢东川的耳根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这个小孩是他们从对面拐过来，要卖给别人当媳妇的，也不知道是命好还是命差，半路跑上了车，现在又被困在了这里。”

    ?　谢东川点了点头：“我猜到了一点。”一开始没感觉，后来小男孩一个劲儿的躲，那个跛脚的瘸子又一个劲儿的追着打，下的还是死手，再联想到他闯进厕所后疯了一样的关门，就察觉出一二了。

    ?　?孙志强叹气：“您真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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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　?谢东川到的时候，小怪物正窝在列车员的行军床上，抱着腿闷声啜泣，大眼睛哭红了一圈，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看见高大的男人走过来，影还没看清呢，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抱住，把头埋在人的胸膛里，眼泪晕湿了背心，嘴里嘟哝着不知道什么的话，小鸡似的啼鸣。

    ?　“又不是你男人，抱着人家哭个屁啊！”在旁边翘个二郎腿做记录的一个列车员出声抱怨道：“亏你还是个带把的，操了，真他妈给男人丢脸，打扮的不男不女，像个怪物......”

    ?　“别说了。”孙志强打断：“骂了他也听不懂，你故意的吧。”

    ?　“就是个想越境打工黑在这儿的呗，怎么就不能说了？我还就是故意的！就欺负他听不懂！”记录员把纸笔一摔：“等会儿到丽江下车，是我送他去警局，对吧?到底是突然谁给我安排的活？”

    ?　“他没想打工，是被拐来的。”孙志强说。

    ?　“甭管是啥，要遣送你去，爱咋咋地。”记录员不满的哼哼：“出了这种事你要扛就自己扛，麻烦我算什么？路费你给我报销？工资还给我照样开？你是给我补偿啊，还是给我奖金啊？我家也不在云南，送这一趟我得在丽江跑几天吧，你给我跑腿费吗？你算老几！！”

    ?　“你什么意思？”

    ?　“字面上的意思，我不想去。”记录员放下腿，站起来：“你到了西安再送不行吗，他是能死车上吗你着急的跟猴一样，傻逼！”

    ?　?撂下最后一个字，记录员撩开帘子出去了。

    ?　?谢东川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怀中小男孩的头发，忽然问：“那遣送回去他会坐牢吗？”

    ?　?孙志强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但估计吧，不会太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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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谢东川想了一下，忽然说:“这样吧，我把我名字、身份证号，还有家里座机号都留给你。”

    ?　?　孙志强睁大眼睛:“啊?”

    ?　?　谢东川说:“是这样……我过阵子想开个店，我看他回去要是挺可怜不好过的话，干脆就跟我走吧，在店里打工赚钱也能养得起自己，我包吃包住，权当请个伙计了。”

    ?　??

    ?　?孙志强虚着声音说:“这、这个事情……哥，你可得想好了，这不是买菜捡大萝卜，也不是路边看见一小狗，看着可怜就领回去养，死了活了都没事……这是个大活人。”

    ?　?“是真的，别把他遣回去了。”谢东川挺认真的:“这样，以后你要是想询问他的近况，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抽查。”

    ?　这样的保证其实没个鬼用，从车上救了一个人带回家，列车员疯了才会打电话确认，说的全是场面话，但他确实会说。

    ?　孙志强苦着个脸，进退维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