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狼与兔子（2）

    透过“夜明珠”顶层的玻璃墙可以俯瞰周围夜景。临近的大楼上，电子屏幕正播放香水广告。暖黄色的灯光勾勒出远处建筑的外轮廓。刹车灯的红色与夜灯的橙黄将路面对半分割。

    高档餐层的食物与服务绝对有质量保证，但相对的，太过于礼貌安静了。

    对现实的妥协，维思（小兔子）正坐在里奥特对面。兔子装已经被换掉，全然一身乖学生的样子。白色衬衫，外套一件V字领毛线衣，宽松的格子长裤。没有蕾丝，没有丝袜，去了诱惑与风骚，只留有清纯与软糯。

    维思始终对里奥特保持警惕，不敢随意说话。而里奥特因为顾虑太多，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面前是空荡荡的餐桌，相视无言。

    里奥特懊恼地皱眉，心里正瞎琢磨。平时怎么就没向父亲讨教如何讨Omega欢心呢？就光围观父亲怎么被揍了。如果一直不说话，岂不一点进展也没有，白白浪费机会！桌面太空了，不能干坐着。侍者呢？怎么还不上菜？小兔子乖乖巧巧的，学生装也好看。脖子上的蕾丝摘了，手腕也是，红色的印子应该是被勒过，是谁干的事？

    寻思了一阵，他以豁出去的架势问道：“我看你身上有不少擦伤，是怎么回事？”

    “嗯？”维思没想到学长会突然问这个。“就常常……磕磕碰碰。”

    “我都已经知道你在这里做兼职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里奥特完全不相信这套说辞。

    维思再次陷入沉默。

    “你需要多少钱？这么着急？我可以给你介绍更好的工作。不用这么累，也不会被骚扰。或者我借你钱也可以，以后你慢慢还我。”里奥特换个话题说道。

    维思还是不想开口。

    “你在这里干多久了？就天天任由其他人骚扰你吗？”里奥特每次问完都等着对方回答，但是毫无效果。“学校有门禁，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翻墙？难道是翻墙的时候受的伤？”

    “不是……”维思终于吐出两个字。

    里奥特劝诱道：“你看你已经帮了我一个忙，我又帮你隐瞒秘密，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吧？”

    “Alpha与Omega之间真的会有友谊吗？”维思不相信。

    “哈哈……我听诺泽特老师说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所以你应该是有什么苦衷，迫不得已才选择来这里打工对不对？”里奥特出奇地有耐心。

    “你刚才还让我在你面前发骚呢。”维思小小地抱怨道。

    “…………”里奥特回想起之前自己说的话，无奈又懊恼，“刚才是我错了。我就是看着你挺好欺负的样子，想逗你玩。”

    “哼，果然不是什么好人。”维思哼唧了一声，目光瞥向一边。

    “诶，不是吧？我……”

    本想为自己辩驳的里奥特被突然上菜的侍者打断。

    “先生，这是您点的牛舌、腌制好的牛腩、时蔬莎拉……”

    维思默默看着窗外，心里却很纠结。玻璃墙外是漆黑的深夜，繁华又明亮的街道上有点点人群。大家在这里狂欢，肆无忌惮地消费，尽情地玩乐，把烦恼都抛开。

    有时候他也想放下一切，不去追求那些令自己痛苦的东西，随波逐流或许也不错。他回看向里奥特，对方正因为几次对话失败而苦恼，双眼盯着生牛舌片发呆。

    虽然在学校里奥特学长总与“不良、破坏王、干架斗殴”这些负面词汇形影不离，但实际相处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凶。至少学长还知道在他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给擦擦眼泪。而且又请吃饭……不对，吃饭这件事一定不怀好意！维思坚定地想。

    Alpha真的可以信赖吗？他也想与别人说说自己的事，总一个人憋在心里感觉很累。

    如果尝试相信一次呢？

    “里奥特学长。”维思开口道。

    “嗯？”里奥特又提起精神，立刻看向对方。

    这时侍者再次非常不合时机地走过来，询问道：“菜品已经上齐，炭火正合适，需要我为……”

    里奥特赶忙摆摆手，“我们自己来。”

    “好的。如果有需要，请随时叫我。”侍者恭敬地退下。

    维思抿嘴，又开口道：“我本来有一个普通的兼职，但是挣得不多。我前不久砸坏了一个学生的豪车，需要很多钱，在限定的时间内还清。”

    派因中学里豪车太多了，里奥特不知道是谁，“他没保险吗？你家里人不帮你？”

    “我其实……算是私生子吧。他们只帮我负担学费。”

    里奥特点点头表示了解，同时困惑道：“我很难想象你会去砸其他人的车。你脾气有这么暴躁吗？这听起来更像是我干的事。而且你真砸的动？”

    “……是我不小心摔到他车上，把前挡风玻璃撞碎了。”维思蔫哒哒地说。

    “傻兔子，这是他撞你啊！”里奥特皱眉，“你没事吗？你身上的伤也是因为这个？”

    “不是，我当时一点伤都没有。我因为跑得太急，直接闯入校园马路，还好对方刹车及时，我翻滚到前车窗上。我真一点事儿也没有，反倒是对方的车玻璃碎了。”

    “所以他就说是你撞碎的？他说让你赔，你就乖乖答应了？”

    “的确是我没看路况闯进去……”

    “你是学习学傻了吗？”里奥特生气道，“这钱你不用还。他要是敢找你要，你就来找我。我倒要看看他脸有多厚。你就因为这种事跑来赌场打工？既然这钱你不用还了，赌场的工作也赶紧辞掉。”

    里奥特主动拿起夹子，把肉摆放在烧烤网上，熟练地给烤肉翻面。“喜欢吃牛舌吗？这几个好了。”他将烤好的肉依次夹起放入维思的盘子里。

    “你觉得哪个好吃？咱们再点。”里奥特把菜叶子向维思的方向推去。

    “谢谢学长。”里奥特的举动让维思更加小心翼翼。里奥特学长在做什么？Alpha主动为Omega服务？这是什么奇怪的画面？

    在学校里，Omega聚成一堆常常聊追求Alpha的事情。Alpha不仅可以开后宫，选择对象也多，而且不喜欢了可以随时换人，不用负责任。如果不是联姻或出身本就高贵的Omega，像维思这种普通甚至有污点的Omega，想要追求一个Alpha非常艰难。不仅要讨好，更要低三下四。让脱裤子就不能扭捏，让跪下就得照做。还要把照片拿去做比较，根据Alpha的喜好被打分。

    “学长，我够了，您也吃。”维思像自己做错了事一样内心忐忑。

    为什么、为什么里奥特学长在……为我夹菜？还主动烧烤！！！！是不是我手头有奥特学长的把柄？有什么把柄？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把柄？Alpha去赌场？不！Alpha完全不会因为这种事被责罚。买酒？那酒还是我帮他点的，除非我也不想活了……难道是诺泽特老师？应该是这样子吧？要不然也没有其他事情需要我帮他保密了。弗兰吉学长与奥特学长是室友，虽然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温文尔雅的校园王子与彪悍的破坏王会是好友，但是既然发生了今天这种事，大概也能理解了。奥特学长是为了自己的好朋友，所以想让我保密好友番的事情。其实学长根本不用担心，我要是说了，很可能会把我在赌场里兼职的事情暴露出去。

    维思思前想后，看里奥特学长丝毫没有要闲下来的架势，主动道：“学长我来吧。我其实快吃饱了。”

    “嗯？这么快就饱了吗？你才吃了几个啊，再多吃点。我没事，不饿。”里奥特肩宽手长，手速又快，唰唰唰几个来回，又有一波新鲜的生肉片被放好的烤肉网上。“你要多吃点，太瘦了。最近天气会越来越冷，养膘防寒。”

    维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里奥特学长刚才居然说养膘……防寒？？Alpha不都是追求丰胸窄腰、腿长翘臀、肤白貌美的Omega审美吗？一般只会嫌弃Omega吃太多太胖，到里奥特学长这里反而鼓励养膘？？？果然有问题！

    “学长，我不会把诺泽特老师是弗兰吉学长番的事情说出去，也不会外传诺泽特老师与弗兰吉学长的癖好，更不会透露今天的事。请里奥特学长放心！”维思想把事情说明白，这样的里奥特学长让他不太适应，就好像在追求自己一样，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妄想。Alpha追求Omega大概只会出现在情节里，还有极少数贵族Omega才能享受的待遇。

    “嗯？哦，我知道你不会说。”里奥特当初只答应把老师找出来，现在已经完事，早就把自家兄弟抛到脑后。他随手把几个刚烤好的牛腩夹到维思的碗里，“他家腌制的牛腩特别香，你配紫苏一起吃，效果最好。”

    “嗯，谢谢学长。”维思心里奇怪，学长好像也不是很在乎的样子？

    一顿饭下来，维思被喂到小肚子都圆了。而且吃饱后很容易犯困，加上服务生本就很消耗体力，维思站在电梯里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眼皮快要阖上了。

    里奥特情不自禁地盯着维思看了好一会儿，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怕笑得太奇怪。收敛住神情，他才开口道，“我送你回去吧。还是你想先去辞职？”

    维思困倦地想，学长为什么这么执着让他辞职？他还是不相信赔偿金不需要自己付这件事，毕竟学长不可能天天盯着他不干别的，明天晚上还是偷偷来上班吧。

    “睡着了吗？”里奥特探头过来，看着维思半眯的双眼。

    “啊？没……没有。”维思被里奥特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赶忙退后了几步，咣地一声撞到电梯墙壁上。

    “抱歉吓到你了，这么困吗？站着都能睡着，哈哈哈。”里奥特温柔地揉了揉维思的后脑勺，“怎么了？没磕傻吧？”

    “没有……”维思愣愣地摇头。里奥特笑得好温暖，好温柔啊。学校里的传闻是假的吧？

    “所以……先去辞职吗？”里奥特执着道。

    “还是先回去吧。Omega服务生都不是正式员工。试用期三天，在头三天内想要离职只要打电话告知一声就可以。”

    “那也好。”里奥特把手里的大衣披到维思身上，将衣服裹紧，扣子也系上。“外面冷，尤其是摩托车风大。”

    “谢谢。”维思已经不知道自己向里奥特学长说了多少次谢谢。现在他只觉得“谢谢”这两个字是多么平乏无力。

    “你住哪个宿舍楼？”里奥特故作平淡地询问。

    维思正低头看罩在自己身上的外衣，宽大的外衣又厚实又暖和，还飘来一阵阵淡淡的槐树花香。他知道这是里奥特学长的信息素味道。这个小道消息还是从八卦的Omega那里得知，据说是几个Omega合力出资贿赂体检医生买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外衣太过于温暖，维思感觉脸颊发烫，面部烧得厉害。但如果他此刻抬眼看向里奥特，就会发现对方正紧张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学长把我送到西北门就可以了。我从那里走回去很近。”维思把身上的衣服紧了紧，被信息素环绕的感觉真好。他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么多Omega渴求Alpha的温暖了。

    “西北门？嗯，那边的确有一栋Omega宿舍楼。你怎么选了这么偏僻的一个？”里奥特随意问道。

    维思犹豫了一下，说道：“……比较清静，方便学习。”

    “适合你。”里奥特完全没有注意到异样，“我从那边走也很顺路。我直接给你送回去，天气冷，你少走点，快点回去。”

    “嗯。”

    在维思心里有两种声音，一边是警告自己不要妄想，做奇怪的白日梦，一边又贪恋被照顾和呵护时的温暖。这是一场Alpha惯用的骗局，还是自己的自以为是？如果是被里奥特学长喜欢着该有多好。学长对其他人也是如此吗？

    “来戴上这个。”

    维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里奥特带到“夜明珠”大门口。而里奥特正拿起其中一个头盔，小心翼翼地戴到维思头上。

    “紧吗？”

    “不紧。”维思摸了摸罩在脑袋上的大壳子，左右摇摆，这种感觉还挺有趣。

    “哈哈。”里奥特看着小兔子的样子笑道。随后他双手把维思举起，直接放到后坐上。

    “哇哦！”

    “坐稳了，抓紧我。要是待会儿风太大受不了，要和我说。”里奥特嘱咐道。

    “知道了！”维思怕对方听不见，大声喊。

    一阵嗡嗡的噪音响起，哑光紫色的机车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