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三百二十次

    我很痛苦。

    奈吉尔在早祷时没有挂念厨房里还仍是僵硬状态的香肠，而是想到了自己昨晚做的梦。他梦见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一直在崩溃地大叫着，我很痛苦，我很痛苦，我很痛苦，我很痛苦。

    如此，循环往复。

    如果把这个梦移植给别人，移植给他的朋友们，移植给他的老师和亲人，他们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噩梦。而奈吉尔在梦中，却试图对和那个陌生人交流。他说，我可以帮到你。然而并没有用。这个痛苦的男人，还在那里癫狂着，还继续重复着那句话，一直到奈吉尔被母亲叫醒。

    奈吉尔深信这是一个预言梦，最起码，肯定暗示了某些东西。

    “魔王在痛苦和自负中诞生，他是自我折磨的原产物，他将不幸化为自己作恶的源泉，他带给人们难以摆脱的噩梦，他再也不将美梦转为噩梦了。事实上，噩梦和突如其来的邪念，总有他的手笔。”

    ——

    奈吉尔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继续心不在焉地念着神谕书，他的姐姐劳拉在偷偷地剥指甲，他们都跪在父母的身后，大可以放心地开小差。

    他没有回收自己离散的力量，随着他的躯壳丧失生机，那些力量正重新寻找自己的主人。而他曾经掌握的东西，也失去了支撑。

    他开始厌烦了，这是他自“接管”这个世界以来第三千三百二十次厌烦。每一次厌烦，他都想杀了他自己。不得不说，他也正这么做了。他的头还在水里泡着呢，就像一颗超大的鱼丸。这种联想不禁让他想吐，心理意义上的。他已经没有可以吐的媒介了。

    他不幸罹患的疾病是一种无尽的折磨。没有能够医治的药物，他用酒精和毒品麻痹自己，然而时效一过就是山呼海啸的痛苦。

    超级加倍，他笑着想，但是没有人能明白笑点在哪里。他笑到一半又笑不出来了，卡在那儿。

    他是永恒的异乡人。

    传说曾被删除过一个段落。据说是在许多许多年前，久远到说不上来的年代，完整的并不像今天那样。奈吉尔认为这是完全可信的，看看他的课本吧，每隔一年就要出一个新花样，好像神修会的人每天没事干都在修课本似的。今天把卜诺人的历史延长五天，明天在课文里写一句列托伊斯的坏话。

    奈吉尔并不是唯一一个痴迷魔王篇章的人，在学校里，他有一个书呆子朋友。他的这位朋友非常认可书呆子这个称号，认为这比尼尔第十三这个破烂名字好多了。所以，这也算不上什么不友善的外号。

    他们秘密地讨论关于魔王的一切。他们甚至都不想把这个话题扩展到第三人，要不是两人能够辨认出彼此别无二致的狂热，他们几乎要怀疑对方随时都准备着向老师告密。研究魔王不论何时何地都是危险和有罪的行为。虽然他们觉得这根本没什么要紧的。

    书呆子尼尔坚信着一个民间传说。这个传说碰巧也与炼金术师有关。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套用前面已经写过的话，久远到说不上来的年代，有一个年轻的炼金术师和一个神修会的隐士相爱。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好吧，也包括现在这个年代，炼金术师都不被认为是什么好职业，毕竟传说魔王的前身就是炼金术师，人们普遍认为这是一种歪门邪道。

    而神修会，一直以来都承担着与神沟通的职责。可以想见，这是一种惊世骇俗的爱情。其惊世骇俗的程度不亚于储君迎娶了妓女。

    这个传说其实非常简单，在那第一句开完头之后，就赢来了它的结尾。

    隐士死后，炼金术师再没有出现。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爱情故事能一直在地下流传呢？没有过程，没有细节。也许曾经是有的，但由于种种原因，不能传播的原因，禁止言论的原因。这些生动详实的细节全都丢失了。

    只剩下了空洞的两句话。

    “从前有一个年轻的炼金术师和一个神修会的隐士相爱。隐士死后，炼金术师再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