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难

    万离山抱着书起身，他头一直垂着，被额前稍长的头发遮住眼睛。

    他抿紧唇，视线落在地上被扔掉的一罐酸芒干上。

    那是他家乡的特产，每家每户几乎都能做一些出来，爷爷知道他要来大城市读书，高兴了好久，那段时间天天念叨着要亲自做。

    他们没什么钱，只有点微不足道的老手艺，这些东西制作起来费时又费力，但他仍然记得爷爷笑呵呵的样子，说要多做点带过来分给他同学……

    虞尧见他盯着什么东西看，刚想把他的东西全踢出去让他滚，谁知道面前的万离山突然抬起头，声音压小了说，“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

    虞尧抱着手，冷笑一声。

    万离山继续说：“老师说宿舍不够，只有这里了，说下学期就可以让我搬走。”

    他抱紧书，声音带着一丝丝恳求，“我……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可以睡外面。”

    他的声音轻轻细细的，像被清澈温凉的泉水浸润过，听在耳里跟被羽毛挠过一样，让人会联想到森林里的精灵。

    虞尧脸色一直没好过，看着自己原本的私人领域突然闯进一些又土又难看的东西，差点就原地暴走。

    他冷着脸，突然说，“不准碰沙发，桌子也不能碰，总之不属于你的东西都给我离远点，还有卫生间，每次用完都要给我消毒，不能比我起的早，比我睡的晚，不能带人回宿舍，最重要的是，不准踏进这间房一步！”

    他说完，就给万离山让了一步，俊美的脸上依旧是嫌弃的表情，像是万离山是什么浑身沾满细菌的脏东西一样。

    “现在，就把你的这些破烂给我扔出去。”

    万离山鼻尖有点酸，不知是出于什么心境，他捡起地上零零散散的东西，闷声说着，“不是破烂……”

    虞尧气笑：“哈？”

    万离山没有在说话，虞尧也没跟他搭腔，只是靠在一边冷冷地看着他搬东西。

    见他从衣柜里拿出几件旧到不行的衣服，才嗤笑一声，“你家该不会是收破烂的吧？这种垃圾也有。”

    对于他的恶意，万离山没有在感到难受，他叠好衣服，正弓着脊背撤床被，闻言低低地说：“不是的。”

    他撤好棉被，又连着那几件衣服一起抱着，他的个子不算高也不算矮，但因为瘦，让人觉得好像连那床棉被都能把他压倒。

    虞尧下意识的就骂了声：“弱鸡。”

    万离山眼睫轻轻一颤，沉默着离开。

    在客厅站了一会，最后万离山选择在落地窗最角落的一边打好地铺。

    对于睡地铺，万离山是没有多抗拒的，甚至还松了口气。

    而且这里和他以前住的地方比，环境已经非常优渥了。

    况且在刚刚那种情况下，他以为虞尧会把他赶出去，以至于现在他十分庆幸自己还能睡在这里。

    重新铺好地铺，万离山把衣服和带过来的东西重新放回书包，然后又把包放在枕头边。

    学校给他发的被套是蓝灰色的，万离山是第一次用这种整套的被套，滑滑地材质摸着很舒服，很干爽，铺好后竟觉得有些温馨。

    他将枕头放在靠窗的那边，从窗外望去，还能看见不远处市区的霓虹灯光。

    万离山看得有些呆，就这样坐在地上，清亮的眸里倒映着斑点星光。

    这里是宿舍最高楼，他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楼里，就像是脚踩在云端一样。

    虞尧出来洗澡，一眼就看见那个土包子呆呆傻傻的模样，心里的鄙夷更深了。

    操，绝对要把他赶出去。

    万离山是被一道砸门声惊醒的。

    他转过头，不知看到什么，小声抽了一口气，清秀的脸上立马憋出一抹红意。

    只见虞尧从浴室裸着身子出来，他头发湿漉漉的，发梢还嘀嗒着水珠，头上随意搭了块毛巾，遮住他半面脸。

    他的身材很好，肩宽腿长，肌肉匀称，比例过分的优越。

    虞尧一个高中生，营养像是全都往个子上长了，身形并不魁梧，略显清瘦，但也跟羸弱沾不上边，肌肉线条十分匀称流畅，腹肌连接着若隐若现的人鱼线，极富少年人的力量朝气感。

    刚从浴室出来的人带着一股湿气，虞尧连根浴巾都没围，就大摇大摆的遛着大鸟出来。

    他长的很好看，是让人一眼就会被吸引住的惊艳，五官挑不出一点缺陷，狭长的眼眸又总是微微上挑，让人会联想到高傲的猫科动物，这让他偏俊的容貌又糅合了点美。

    万离山动了动唇，思想像是飘远，两眼有些放空。

    过了好久，他才垂眼呢喃出声：“真好看……”

    等眸色清明，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他马上紧闭嘴，匆忙别过眼。

    在最后的余光里，虞尧那没有遮挡的阳物以一种强烈的存在感闯进万离山的眼帘，万离山脸立马埋的低了些。

    而那边的虞尧，没听到万离山刚才的话，还以为是骂他，脸色极为难看，遛着大鸟就走过去，“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万离山吓了一跳，急忙摆手梗红着脸说：“没……没什么。”

    他这样子，让虞尧更加气势汹汹，两步跨到万离山面前。

    因为万离山是蹲坐在地上的，虞尧站在他面前，还残留着水雾的胯间巨物刚好对上他的脸。

    那种发育健康身体，是万离山望尘莫及的。准确来说，他自己的身体，连普通都算不上，隐藏在身下的秘密，另类又诡异。

    万离山慌乱的偏过了头，以为虞尧要打他，说话都带了细细地颤音，“别打，我说……我说你……很好看……”

    虞尧还没做什么，见万离山缩在一团怯软的样子，突然起了玩心。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他弯下腰，伸出一根长指扳过万离山的脸，立马就瞧见他慌张闪躲的眼神，和胀红的脸。

    虞尧才发现，这土包子的脸竟然也没有多土。

    触感出乎意料的软，近看眼睛长的还挺大，就是前面的头发有些碍眼。

    万离山身体僵住，虞尧的触碰和注视让他呼吸有些不稳，一股浴液的清香钻入鼻息，他有些不知所措，　急忙躲开虞尧的手，往后爬了两步。

    “嘁，怂包！”

    虞尧拍了拍手，万离山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些无趣，随即就转身走了。

    等他走远了，直到传来关门的声响，万离山才松了一口气。

    ……

    作为南博中学少见的资助生，万离山在班级里也算是一个突兀的存在。

    因为学校没有强制穿制服，万离山在一群光鲜亮丽的同学面前，便显得尤其特殊。

    像是一堆凤凰里突然闯进来只山鸡。

    万离山没有在意这些，也极少人会主动跟他交谈，偶尔几个主动搭话的也没有要交朋友的心思，纯粹就是对他贫穷的生活感到好奇，然后露出同情又唏嘘的表情，表示还有这么不可思议的生活。

    南博中学的课程的确很紧，学习难度也比万离山原来要大的多，特别是语数外，在见多识广健谈聪明的新同学面前，万离山真真切切的感到了地区教育的差距。

    而来到这所新学校，除了要比以前付出更多的努力外，万离山还要尽量顺着虞尧。

    对于万离山搬进宿舍，虞尧的反感丝毫不加掩饰，总是挑一些刺对他恶语相向。

    比如地板上沾了两滴水，就会让他把整个房间都拖一遍，拖一遍还不行，还要让他拿抹布在擦干。

    洗漱的时候不能让他发出一点声音，有一次万离山放牙刷的时候不小心碰响了杯子，虞尧当即就摔门骂他。

    就比如这天，万离山刚回寝室，就看见虞尧站在客厅里，那张俊美的脸阴沉沉的看着他。

    “我是不是叫你每天走的时候要把地打扫干净。”

    万离山心里咯噔一声，他看了看地上，并没有发现有哪里很脏，小心翼翼的说：“我打扫过了，也检查了一遍，很干净的。”

    谁知虞尧突然露出嫌恶的表情，手指向地毯，大声说：“这就是你说的干净？”

    万离山抿紧唇，走过去低头看着，看了许久，才发现地毯上有两根头发。

    他垂下眼，蹲下身把两根细小的头发捡起来，说：“我在打扫一遍。”

    虞尧眉头一挑，显然没料到万离山这么没脾气，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任谁都看的出，这是虞尧故意为之。

    但之后不管他提出在过分的要求，万离山都会安安静静的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还有很多很多，对于虞尧的刻意为难，万离山完成的很好。

    明明有些错误显得是那样的可笑，万离山也会埋头道歉，说自己下次会注意。

    虞尧一开始会骂他土狗，土包子，山炮，渐渐地就变成骂他煞笔和娘炮。

    其实万离山并不娘，村里山水相依，风景秀美，他在农村长大，时常跟着爷爷四处钻山下水。

    那时候的他穿着破破的背心，卷着裤腿，带着一个漏光的草帽，身体虽然消瘦，但一步一步走的比谁都稳，阳光照红了他白皙的脸，浑身都透着股天然的山间侠气。

    若是非要给他定义一个词，只能说是性格温顺文静，像是不会生气一样，说话总是轻轻地很小声，又因为总是低着头，稍长的头发遮住眼睛，让人第一眼看去就觉得软弱。

    但他没有埋怨的顺从，在虞尧眼里就是一副弱鸡样。

    可能是觉得在宿舍折磨他不管用，虞尧没过几天就开始在课间使唤他，身边总是跟几个和他一样的公子哥，嘻嘻哈哈的没少笑万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