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她是个祸水

    警局离他住的地方并不远。

    佟童跟着俩警察进办公室的时候，有一台电脑正播放春节联欢晚会，他最喜欢的小品演员刚好在表演。面对自己翘首以待了好久的节目，佟童的神色有些淡，其原因倒不是罚款或拘留，而是这警局里有股很浓的alpha信息素味道，且非常刺鼻。

    走在前面的男性警官大概是位beta，并没有因为过于浓烈的信息素作出反应，只是看着空旷的办公室疑惑道，“人呢……老张，老张。”

    “在审讯室吧。”高挑的女性警官把落了雪的帽子挂在衣钩上，瞥了眼佟童对男beta警官说道，“你给他做笔录，我去看看。”

    佟童见她拐进一个走道没了身影才把目光收回来，而给他做笔录的男beta警官已经坐在了自己工位上。

    拔开中性笔帽，花粤看向面前的年轻人——白白净净的男孩子有些单薄，身上的棉袄灰扑扑的，袖口磨损严重想来也不是新衣服，他的岁数看着和自己孩子一般大，素来心软的花粤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和缓道，“先坐会吧，你渴不渴，我这还有瓶可乐。”

    佟童没等他拿饮料就直接摇头，拘谨地坐下后佟童忍不住按住后颈，alpha的信息素太浓，搞得他贴了抑制贴的后颈连带着发胀。

    “你认错态度好，其实不用拘留的，带身份证了吧，我给你做下笔录再开张罚单，用不了不久。”花粤看得出这位年轻人很紧张，于是宽慰地解释。

    佟童看向女警消失的地方，眨了下眼，“她刚刚不是说法不容情吗。”

    “她？”花粤愣了愣，随即笑出声，“你说夏季啊，她刚来我们这，以前又是干刑侦的，不太熟悉片警工作是正常的……你叫什么名字？”

    佟童回过头递给他一张卡片，“佟童。”

    花粤拿着身份证登记，填到性别一栏时愣了一下，“你是omega？”

    佟童正打量着办公室，闻言点头，“对，有什么问题吗？”

    “没……”花粤抬眼，这才认真观察起他——刚刚还冷白的脸现在却微微发红，额角也渗出汗水，他拿起空调遥控器不由得问，“很热？”

    佟童不想在人前暴露自己身为omega的生理缺点，正准备点头把因alpha引起的不适推给空调制热，就听见女警消失的拐角处响起一阵脚步声，还有佟童刻进骨子里的声音。

    那人夹在两个警察中间，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挂彩的脸上带着谄媚，裂开血口的嘴正说着讨好的废话，可青肿的双眼却不安分地四处乱飘，然后和佟童仇恨的目光撞个正着。

    叶博没想到会在警局看到佟童，还是除夕夜，不由得脚步一顿。

    走在他后面的是一位中年女警，大概一米七出头，身型消瘦，在脑后绑了一个小啾啾，没有穿冬制服的她看起来不像警察倒像个艺术家。见叶博停了脚步，伸出手推了他一把，语气有些不耐烦，“愣着干嘛，走啊。”

    叶博知道这不是叙旧的好地方，连忙哈腰跟上前面那位，不料前面那位年轻女警居然朝佟童走过去。

    夏季把审讯本放到花粤桌前，脑袋朝佟童偏了偏，“他的笔录好了没，正好一起送出去。”

    夏季的声音不大，可赖不住叶博耳朵好，他虽然知道警局不是惹是生非的地方，但嘴比脑子快，几乎是下意识开口，“哟，这不是佟童吗，怎么，也被抓了？”

    也许是被佟童隐忍又愤恨的眼神取悦到，他说话更是没门，“这要是让你姐姐知道，不得……”

    叶博没能说完就被佟童飞来的一脚踹出去半米，瘦弱的男生几乎是瞬间暴起，连站在旁边的夏季都没反应过来。等有人把他拉开，叶博已经挨了好几拳，本来就青青紫紫的脸现在更是惨不忍睹。

    “姓名。”

    “……佟童。”

    夏季皱眉看着手里的笔录，这是刚刚花粤填好的，只差当事人签名。她的目光在性别那一栏顿了半秒，“年轻易冲动我理解，但这是警局，不是随便打架斗殴的地方。”

    佟童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后颈腺体的难受程度有点超出他的承受范围，可是要强如他一点也不想在外人面前服软，于是强撑着说道，“我知道，我错了，罚多少钱都可以……判刑也行。”

    夏季没理这幼稚甚至赌气的话而是看了眼他的衣着，视线落在对方拭汗的手上，“很热？”

    她抬眼看向墙壁的空调，才三十度。不过这位冲动易怒的omega刚和人打了一架只怕肾上腺素还没完全消退，会觉得热也是正常的，于是把空调调低了几度。

    “你和那个人什么关系？”

    “什么？”

    夏季耐心地重复，“刚刚那位，叫叶博是吧。”

    佟童听清了问题，紧了紧拳头回答，“以前有点过节。”

    “……过节？”　夏季抬了抬眉，提笔写下几个字。

    佟童现在已经看不清对方认真的桃花眼，虽然看不到却听得清她语气不同，也许是被信息素干扰又或者是错过了春晚小品，佟童不自觉放大了声音，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我和他就是不对付，见到就要打一架。”

    “OK，这是你们之间的私事……只要不危害社会治安和公民人身财产安全，警察不会插手的。”夏季安抚地扬起嘴角，却忘了自己还带着口罩，于是抬手把医用口罩摘下来，“不过得分轻重和场合，当然最好别动手……你，还在流汗。”

    而且不是普通地流汗，像是淋了一场雨，他的短发都湿透了。

    佟童摆摆头，不知道是反驳她还是让自己精神一点，他看着对方模糊不清的脸，冷哼一声，“你是beta。”

    “什么？”夏季对他的猜测感到莫名其妙，甚至觉得好笑。

    佟童当着她的面，动作幅度大到夸张地撕下已经毫无作用的抑制贴，还恶趣味地甩了甩，“看到了吗，警官，我的抑制贴失效了……因为有alpha恶意释放信息素，如果您不想看到有omega在这发/情的话，请给我一支抑制剂。”

    “alpha信息素？”夏季几乎是瞬间站起来，她的两位同事都是beta，那位被花粤和张泽理送去就医的叶博也是beta，这么说能释放信息素的只有自己了，可是几年前她因为心理问题导致犁鼻器受损，并不能感知外界的信息素变化，连自己的都不行，为了不给他人造成伤害，她都在定时吃抑制药片，五年多来没出现一次意外，难不成这次是因为自己的信息素泄漏了？

    好在口袋里有随身携带的药片，夏季连忙服下两片。还多倒出来几片塞给佟童，“这是抑制片，你先含着，警局里的抑制剂储备前几天用完了还没进新的，我现在带你去医院……你还能走吗？”

    佟童把那两块抑制片含在舌下，刚想逞强站起来就被自己的身体狠狠教训了一顿，他跌坐在椅子上，难堪地红了眼眶。好在女警官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情绪，见他行动不便，说了声抱歉便把人拦腰抱了起来。

    夏季把人安顿在副驾驶坐下，系安全带的同时还不忘查看他的情况，omega的脸色潮红，嘴唇却是惨白的，手背搭上额头只觉滚烫异常。

    夏季有些担心出什么大问题，启动车子前给在急症室的好友徐心心挂了一个电话。

    除夕夜的急救室并不清闲，但幸运的是夏季赶到的时候，徐心心刚给病人包扎完有空档接诊。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这种状况的？”徐心心扯开佟童的外套物理降温，一面查看他后颈的腺体情况一面询问。

    夏季摇摇头，实话实说，“我没注意，我审讯他的时候大概是九点一刻，但那时他已经在流汗了。”

    “……审讯？他是犯人？”

    夏季皱起眉，“算是吧，他在警局打架。”

    徐心心抬头打量她一眼，见这人面上居然带着破天荒的急躁，不禁愣住，下一秒又笑起来，他摘掉橡胶手套回到桌前开单子，“他被强制发/情了，大概是alpha信息素引起的，你们警局有alpha违法释放信息素？”

    夏季的眉头锁的更深了点，“是我，今天警局里只有我一个alpha。”

    “你？”徐心心敲键盘的手指停在空中，“你不是有一直在服用抑制片吗，而且我也没闻到你的信息素。”

    “来的路上吃了两片。”夏季不耐地扬起下巴，“怎么样，他需要住院还是什么？”

    徐心心叹了口气，暗骂自己多管闲事，先不说抑制片没有那么快的效果，就算信息素浅薄也没有二十分钟就毫无踪迹的道理，而且百亭警局到他医院快得话只要十来分钟，不过这人最爱往身上揽责任，倒不如等受害人醒来自己跟她解释。

    徐心心把就诊卡递给她，“不用住院，打一针强效抑制剂再睡一觉就行，当然了有alpha也成。”

    夏季无视他揶揄的眼神，推着佟童转身离开。

    推了强效抑制剂的佟童很快就退了烧，夏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帮忙盯点滴，徐心心进来的时候，佟童第一瓶葡萄糖刚打完。

    临时病房里还有一个打石膏的病人，徐心心给换了药后倒不知道说些什么，只站在一旁看夏季削苹果。

    他盯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没话找话，“你哪来的苹果？”

    夏季没问答，另一个病人倒是自来熟地接话，“我给的，这姐们怕她男朋友醒来肚子饿，准备去买水果，我一看自己这里还有好多就给了几个，医生你要不，我还有几个橘子。”

    徐心心本来想问这男孩和她什么关系，这下有人起了个头，于是自己问出来倒自然了很多，“男朋友？”

    夏季把削好的苹果搁在床头柜上，顺带扯了张纸巾垫着，闻言抬头看他一眼，“……嗯。”

    徐心心被她的回答惊到，他下意识以为夏季会像以前一样否认。

    不过也是了，从来没见这人因为什么事着急过，就算着急也不会显露在面上。

    徐心心看向病床上的人，清秀而单薄，哪怕在睡梦中都紧蹙眉头，他还记得这男生刚来急救室时散发出来的信息素，是很好闻的冰淇淋味。　　他只看了几秒就收回了目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用卡放在床沿边。

    徐心心按下心中苦涩勉强道，”这是夏姨托我给你的，她想你十五回趟家。”

    夏季没动那张卡，而是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我送你回去。”

    佟童其实早就醒了，但是因为丢面他没好意思睁眼，等夏季和徐心心一起出去了才悄悄摸上自己酸痛的腺体，那里被人注射了强效抑制剂还贴上了胶带。

    打石膏的病人见佟童转醒，友好地提醒了一句，“你女朋友给削了一个苹果。”

    佟童尴尬地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个黄黄的水果上，心里突然漫起一股异样。

    急救室就在旁边，夏季没一会儿就回来了，看到佟童转醒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沉默了半分钟后张嘴第一句就是对不起。

    可能是夏季和佟童之间的气氛很怪异，打石膏的病友在他俩之间转了几眼就十分有眼色地跳出去了。

    佟童以为她说的是把他当挡箭牌拒绝爱慕者这件事，他向来是不屑这种不直接的欺骗手段，于是冷哼一声道，“你为什么不跟他直接说，骗人算什么。”

    夏季有些不明所以，她刚刚有和徐心心讲明是自己的信息素意外泄漏，现在想来他当时好像并不信，“我有跟他说明说，但是心心他不相信，可能医生更专业一些。”

    “哈？”佟童现在没有信息素影响，视力恢复到了正常水平，看着夏季那张堪称祸水的脸，他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位医生这么执着了。

    不过医生更专业一点是什么意思？难道医生更痴情一点？

    “我知道你的顾虑，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如果你觉得有被冒犯到，可以去报警，如果你不想这样麻烦，我也可以尽可能补偿。”

    佟童被她一连串的话整得不知所以，这年头拿人当挡箭牌拒桃花都构成犯罪吗？

    “赔偿？”

    夏季看着他脸上认真的表情，显然想歪了，“我能做得只有金钱上的，你今天因为警局内斗殴得拘留三天，我没办法徇私舞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