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车祸

    十二年后。

    祁衍从病床上醒来，他下意识的想睁开眼，但有桎梏阻挡了他这个动作，他愣了愣，意识渐渐清醒，这才再一次想起来自己出车祸受了伤，伤到了眼睛，现在还处在治疗阶段。

    眼睛蒙上了纱布，他自然没办法做出睁眼的动作，整个世界对他来说变成了一片黑暗，他静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呼了一口气，手指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他头还有些晕，一时之间很难想起该往哪边下床，试探着摸索了一会儿，祁衍决定从右边下，腿才往床下放，推门的声音响起，一个人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用低沉磁性的声音道：“阳阳，先别动，我来帮你。”

    祁衍就不动了，等人走到他身边，他才侧着头，轻声问道：“小实，几点钟了？”

    “才七点，还早呢。”高大的男人——二十四岁的贺实先将拖鞋套在他的脚上，才将他扶起来往卫生间里走。祁衍眼睛看不见，要是他能看见的话，必然知道这是一间高级病房，设备齐全，除了他躺的病床外，旁边还有一张陪护床，卫生间也比普通病房的要大上一倍，既宽敞又明亮，且没有任何异味。

    祁衍的脚步挪的很慢，车祸不止伤到了他的头脑和眼睛，还伤到了他的肢体，左腿有轻微骨裂，右腿也被划了一个大口子，经过一个月的治疗，伤口已经结痂了，再过几天就可以拆线，庆幸的是他的内脏被安全气囊保护的很好，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那你起的比我还早。”祁衍的声音有些沙哑，轻轻的，带着感激，“这段时间多亏了有你，辛苦你了。”

    贺实眯着眼睛看着他，他长相英俊，眉眼锋利，并不是那种让人会觉得很和气的长相，要不是刻意隐藏的话，周身总是散发出一种不好亲近的气息。他的眼神太过锐利，有时候能把人看的心惊肉跳，所以他平常总是戴副平光眼镜来掩饰自己。他看向祁衍的时候，那股锐利感削弱，占有欲却强到了极点，仿佛野兽在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

    如若祁衍这时候能看见的话，大概是要被吓到的。

    贺实浅浅的笑了笑，光是用耳朵听只会觉得他笑的牲畜无害，“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我们俩之间的关系，犯不着说这个。”他说着又刻意往祁衍凑近，压低了声音问道：“要先刷牙还是先上厕所？”

    祁衍眼睛看不见，耳力就变得更强了些，这时候只觉得身边这个男人的声音又低又磁，吐息都要喷在自己的耳朵上，这让他脸颊微微有些发热，他忍耐住了想要避开的冲动，道：“先刷牙吧。”他伸手要去摸牙刷，贺实道：“我来。”

    洗浴台上摆着两个同款牙刷，一白一黑，贺实拿过白色的挤上牙膏塞进祁衍手里，又给他接了杯水，“可以了。”又故作玩笑道：“要不要我帮你刷？”

    祁衍连忙摇头，“我自己来。”他先含了一口水轻轻吐掉，确定自己吐的是洗脸池里，再开始慢慢的刷牙。刷牙他还能自己来，但洗脸的时候就不行了，他不知道毛巾的方位，也不知道往哪边开是冷水或者热水。但幸好贺实一直在他身边，早已将热毛巾准备好，他一刷完牙，就开始给他洗脸。

    最开始的时候祁衍是想要自己来的，他那会刚从ICU醒来，还不能接受自己的现状，想要将一切都恢复到过去的状态，他还偏执了几天，想要独立下床上厕所，想要自己吃饭，想证明自己不是个废人。但他走路摔的狼狈，吃饭能将身上弄的都是饭粒，洗脸还把才裹好药膏的纱布弄湿，差点让眼睛感染细菌，这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有了贺实在旁边开解，他也终于接受了现实，承认了自己现在是个病患，需要被人帮助。

    就像现在，他仰着头朝着贺实站的方向，任对方用毛巾轻柔的在他脸上擦拭，擦干净嘴角沾染的泡沫，擦掉其他污渍，还完美的避开了他受伤的眼睛。

    洗完脸，祁衍开始上厕所，这是他最羞耻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上厕所”这件事，还因为他的体质不同寻常。

    祁衍的身体是畸形的，他是个双性人，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缺陷，无法更改。他不具备做手术的条件，便只能努力忽略这处地方，活的小心谨慎。但幸好多了这么点东西，也不影响他男性象征的发育，他的阴茎依然长成了正常的尺寸，两个囊袋虽然小，但也能产生精子。他小心保守着自己的秘密，一如普通男人一样的恋爱结婚生子，妻子当时知道他有这么个缺陷，但也没往心里去，这让他很是感激自己的运气。

    虽然现在想起来，妻子没往心里去，是因为先前不在意，而不是不嫌弃。到了婚姻破裂的时候，她依然会拿这件事来刺痛他，拿来当争取财产的条件。

    想到这里心口一酸，祁衍连忙撇开思绪，他留意到贺实将他带到马桶前却还停留在这里后，微微有些尴尬，“小实，你、你可以先出去吗？”

    贺实道：“好，有什么事你叫我。纸巾在这里，用过的纸巾可以直接扔进马桶里，会冲掉的，上完后马上叫我，我就在外面等着。”贺实握住他的手，再一次告诉他放纸巾的地方，又将马桶圈放下来，这才走了出去。

    卫生间的门被关上，祁衍才轻轻松了口气。但这口气松懈出去，更大的压力却接踵而来。

    今天……今天可是妻子跟他约好离婚的日子。

    祁衍从大学毕业后，没有去找工作，而是自己创业。他跟外婆原来住的老城区拆迁，连副食店都被拆了，得到了一笔不算小的拆迁款，他就用这笔钱在新城区开了一家超市。超市开业的前半年，因为附近的城建还没完成，还略有亏损，但等附近的小区和商业街都完善后，人多了起来，他的超市生意也就好了起来。他在两年的时间内，将超市扩大了一倍，事业上可谓风生水起。

    在这个时间段，他也完成了人生中两件大事——结婚和生子。

    祁衍的妻子是经以往的老邻居介绍的，长得娇小可爱，笑起来很甜，祁衍第一眼看到她就很有好感。妻子对他的印象也不错，毕竟祁衍有才有貌，性格又好。两个人交往了一年就结婚了，在祁衍二十五岁的时候，他们的女儿出生，祁衍觉得自己整个人生都完满了。

    虽然妻子脾气比较大，又喜欢花钱还喜欢旅游，一年中也没多少时间待在自己身边，但祁衍光是看着可爱的女儿就感到满足。

    然而变故来的很快，在女儿出生没多久之后，他的超市旁边不到一年的时间盖起了一个更大的商场，无论是货品还是价格，他都没有可以竞争的地方，超市里的生意越来越差，从收支平衡到完全亏损，也不过就是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年里，祁衍想了许多办法，都没将形势逆转，他不想放弃自己的事业，结果就是将钱全部投入进去，想要维持这么大的摊子，然后亏了个一塌糊涂，到后面几乎是负债的状态。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他事业上受挫的时候，婚姻也迎来了大危机，匿名号码往他的手机上发了几张照片，祁衍点开一看，心都凉了半截。

    原来他的妻子早就出轨了，他在东奔西跑想办法救活自己的超市的时候，妻子却在跟别的男人玩乐，照片上妻子的面目极其清晰，正在愉悦的跟陌生男人舌吻，赤裸的让他想要蒙骗自己那只是朋友间的接触也做不到。

    祁衍是不能容忍背叛的，他质问妻子，妻子居然不仅没有半点羞愧，反而还极其坦然的承认了，然后提出跟他离婚。

    离婚？女儿还不满三岁，要是离婚的话，她该怎么办？

    祁衍听到这句话时整个人都僵硬了，他难得的发了脾气，想要去跟妻子理论，然后在开车去找妻子的路上出了车祸。他还清楚的记得，他精神恍惚的开车往前行，速度快了自己也没察觉到，等看到路中间有行人想要避让的时候，猛打了方向盘，然后车子狠狠的撞在了路边的围栏上。他受到了强烈的撞击，破成碎片的玻璃往他的眼眶里刺来，头一痛，整个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

    祁衍按下冲水键，把裤子穿好了，然后摸索着一步一步往前走，还没走上几步，卫生间的门再次被打开，贺实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不叫我？”

    祁衍有些羞耻，他找了个理由，“我想试试看看自己能不能找到门，我总不能一直让你照顾。”

    “为什么不能？”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炙热的温度，把祁衍惊的心口一跳，正觉无措的时候，贺实轻轻笑了笑，“你以前不是说让我做你弟弟吗？”

    祁衍稍稍松了口气，嘴角露出浅笑，“你还记得？”

    贺实紧紧盯着他，“你说过的话，我全部都记得。”他握上祁衍那只素白的手，缓慢的将他往外面带，“来吃早餐吧，一会约的律师应该要到了。”

    祁衍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