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见
戚正回家的时候，望见蹲在自家楼下的疲惫男人。 男人明显也瞧见了他，眼睛明显亮了，从地上站了起来。 男人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个子很高，肩宽腿长，尤其是那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蛋，秀美俊俏极了。尽管那是个极漂亮的青年，浑身却透着一股脆弱而悲伤的阴郁气质。 戚正顿了顿，浑身都发起了僵，没有人比他更熟悉眼前的男人了。 戚正垂下眼，低低道了一声，“……祁兰忻。” 叫祁兰忻的男人定定地望着他，眼神流出哀伤，“戚正。” 戚正继续道，“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祁兰忻眼里的光登时黯了许多，他自嘲地笑了，表情渐渐变得阴鸷，话语带着冰碴子一般，凉入骨髓，“……戚正，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和我哥一起骗我，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么？”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我以为你死了，戚正！” “你知道我看到你的尸体的时候，我多难受吗？你们……都存心骗我……” “我确实差点死了。”戚正深吸一口气，好半日才淡淡道，“……我在海南好不容易扎了根，不想再搬家了，你不要再来打乱我的生活了。” “我偏不，”祁兰忻秀美的眉眼有些狰狞，激动道，“你这么狠心，这么多年，连个音讯都不给我……你看着我痛苦，心里很快活么？” “……好几年了，祁兰忻，我当时对你真心实意，究竟谁对不起谁，你自己心里清楚，”戚正内心翻滚着悲哀和痛苦，时隔这么多年，回忆起眼前人的那些背叛和愚弄依旧能击碎他的心，“我不是你报复他人的工具，”他深吸一口气，“还有，你和李榷轩两个坏种，我祝你们百年好合，别出来祸害人了。” 祁兰忻拉住戚正，手指痉挛着发抖，“戚哥，”他的声音发起抖，“我知道我的错了……但你不能因为这事就完全忽视我的补救和努力……”祁兰忻秀美的五官癫狂起来，他没头没尾地补充道，“我要把李榷轩送进监狱。” 戚正心中一惊，但很快恢复了神色，“……我可惹不起你们，我戚正就是一普通小老百姓，”他低声道，带着自嘲和伤心，“掺和你们的事，我怎么死都不知道。” 祁兰忻浑身发着抖，“为什么不肯信我？戚哥，我是真的想弄死李榷轩，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和你分开……” “——你会和我分开是因为你自己。”戚正望着眼前疲倦得狼狈不已，眼睛都是血丝的男人，昔日的他怎么也想不到，曾经清冷得不可触碰似的秀美少年，会变得像现在这么狼狈。 戚正的内心极其悲哀，表情却极其平静，心已经千疮百孔地痛麻木了，“你不要纠缠我了，你家里人知道你和一个大了你快十岁的男人纠缠，不会弄死你么？” 祁兰忻有些恼火，“我现在根本不用看他们的脸色，他们凭什么管我……” 戚正叹了口气，“你别说了，我早就不在意你家里的反应了，”他顿了顿，“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不要再犯贱了。” “我就要犯贱，你管我……我就是疯了似的爱你、想你，”秀美的男人流着泪，面露近乎癫狂的狠色，语气带着沉重的自嘲和痛苦，“……我是贱货。” 话都说到这份上，戚正还能怎么说，他刷卡进了小区门禁，并抢在祁兰忻进门之前哐当关了门，留下祁兰忻一个人站在楼下。 戚正爬楼梯上楼，给自己开了门，他进了屋，倚靠着门，将脸埋在自己的手心里，揉了揉脸。 ——时隔这么多年，戚正还是难以忘怀他第一次见到祁兰忻时，内心触电般的悸动——当然现在回想起来那可能是他这辈子倒大霉的开始。 戚正那年二十六岁，刚休了年假，听说许小珩要带朋友回家，于是提早准备了一冰箱食材和大半桌半成品饭菜。 许小珩是戚正的继兄弟，那年读高三，自从戚正误打误撞地发现对方的性向后，二人的关系便紧密上许多。 戚正也是个gay，而且有着稳定的伴侣，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时候尚处于青春期对性向迷茫的许小珩，自然依赖上戚正这样温和可靠的长辈一般的角色。 许小珩是那种有些女气的gay，但因为年纪小，倒也不觉得娘得奇怪，就觉得他古灵精怪的怪可爱的。在圈子里就是典型的纯0号，之前高一高二的时候许小珩还交过社会上流里流气的男朋友，被戚正一顿好揍，现在倒是挺安分的，老老实实暗恋同班同学。 许小珩此时在戚正一旁坐立难安，屁股痒似的，时不时站起来，掏出个小镜梳一梳自己的头发，偶尔揪下几根不顺眼的杂毛。 戚正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孩儿，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可着劲地造作自己头上的毛，和自己使劲护发的奔三十人士不一样。 其实戚正对小孩儿接下来的同学聚会没什么兴趣，他们家的阁楼够大，可以给几个小孩儿玩闹，他就准备做个饭，也不想去打扰，他就是有些好奇这个客人。 ——来人是许小珩暗恋已久的同学，名字戚正反反复复听烂了，叫李榷轩，许小珩总是咋咋呼呼和他形容多帅多帅，学校多少女孩子偷偷喜欢的话，许小珩高三用不了手机，所以戚正也没见过照片，心里其实也挺好奇。 许小珩接了个电话，在那儿嗯嗯了好久，电话里的男音带着些不耐烦，相当好听。 待他放下手机，许小珩对着戚正道，“哥，加一副碗筷。” “不是说三个人？” “没有，又加了一个人，和我不是一个班的，我和他不怎么熟……”许小珩有些犹豫，“哥，你还记得李榷轩上次来我们家没来成吗？就是要去机场接他。” 戚正嗯了一声，“没关系，我煮得饭多，够吃。” “谢谢哥！”许小珩特别高兴，“我高考完打工请你吃饭。” “得了，你能挣几个钱，自己吃都不够用，还请我，”戚正乐道，“在家多做家务，少和你妈怄气，就谢天谢地了。” 许小珩哎呦一声，“哥你看不起我……”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许小珩跳了起来，一路小跑去开门，戚正看许小珩一副少年怀春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这朝气啊，让戚正感觉自己又老了十岁。 许小珩开了门，门外的嘈杂声顿时清晰起来，外头站着几个抱着篮球嘻嘻哈哈的少年。 “榷轩……”许小珩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大眼睛眨呀眨呀的。 为首的男孩穿着球衣，个头很高，肩宽腿长，眉眼非常英俊，高挺的鼻梁，锋利的眉，紧抿的薄唇，脖颈修长。 ——真的很帅。 戚正挑了挑眉，有些理解许小珩那少年怀春的心情了。 待戚正看清后方走进来的男孩，那秀美的长相、清冽的气质让戚正浑身为之一颤。 太漂亮了。 若是说戚正能欣赏前面叫李榷轩的男孩，毕竟面对着那样一个英俊帅气的脸，任谁也说不出个不好看来。 只是后来进来的男孩长相就像是围着戚正的审美打造的——怎么说呢，那模样，那鼻子，那眼睛，白皙的皮肤，红艳艳的唇，笔挺的鼻梁，莫名让戚正想起青春期时候喜欢的男孩，大学时期心动的学弟，出国培训时惊艳的某一瞥——虽然这些都不是来自于同一个人，但眼前的男孩就那么恰到好处地糅合了戚正所喜欢的全部特质。 还更漂亮，更精致，更清冷。 戚正长着唇，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接着又进来俩男孩，也长得不错，在前俩一个英俊一个秀美的衬托下，愣是平凡了不少。 “这位是……”戚正磕巴道。 “哥这是李榷轩，”那是前面那个帅气逼人的小伙子，又指了指后面那个精致漂亮的小孩，“他是祁兰忻。”许小珩道，又介绍了后面的几位，“这是邹会，这是罗溯……” 戚正把眼睛从祁兰忻的脸蛋上挪开，才发现祁兰忻手上还吊着个绷带。 “这是骨折了么？” 那叫祁兰忻的少年嗯了一声，那声音也清清冷冷的，但听声音也是个美男胚子，戚正心里不由得微微颤抖。 “被榷轩打的，”一旁叫罗溯的小孩哈哈地笑，“揍得飞出去，撞着了。” 李榷轩当时就急了，“你胡说什么？我们当时在练散打……” 祁兰忻摇了摇头，他摇头的时候有些发丝粘在脑门上，整个人看起来水灵灵的，把戚正眼睛都看直了，“听罗溯他胡扯。” 李榷轩点了点头，微微昂起下巴，他本身长得骄傲又英俊，眉眼带着骨子傲气，今天倒不像是同学之间串门，排场气派得像是明星来访问粉丝似的。 许小珩真的和小粉丝似的，鞍前马后，忙个不停，看来是铁了心要把李榷轩伺候个服服帖帖的。 祁兰忻就低调多了，他明显不是这群人中带头的，直接矮身坐在茶几上吃瓜子——真是个漂亮的男孩，吃瓜子的时候都那么好看，手指细白细白的，青葱似的。 小男孩不做表情的时候，清冷中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让人觉得他可远观不可亵玩。 戚正被祁兰忻轻描淡写地盯了一眼，登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老这么盯着人家可算是个什么事儿呀，他掩饰性地咳嗽一声，“嗯，你好，我是许小珩的哥哥……你是小兰是吧？”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祁兰忻的脸僵了僵。 “不是哈哈，我说什么呢，弄得像那什么小魔仙似的……我喊你兰忻成吗？” 祁兰忻没有回答，好半天才点了点头，戚正松了口气。 李榷轩和许小珩几个要去房里玩主机游戏，问祁兰忻去不去。 祁兰忻摇了摇头，晃了晃手上的纱布，“你们去吧，我哪儿能动？” 其他小伙子哪儿抵抗得住游戏的诱惑，乌压压地跑了。 只剩下戚正和祁兰忻在客厅，两个人聊了一会儿，都是些考试怎么样，快高考了，准备去哪里念书的屁话。 戚正就感叹这小孩儿漂亮，心里倒还是清楚这是小自己好多岁的小孩，还是弟弟的同学，毛都没长齐，所以过了那个惊艳的劲儿，说话也变得得体起来。 “你和我们小珩同岁吧？应该满十八了？” “我还没，我跳了一级。”祁兰忻淡淡道。 戚正哦了一声，“你看着就挺聪明的，”接着他回忆了自己小时候的一些往事，戚正长得不算英俊，但看起来很有男人味儿，加上年龄摆在那里，说话圆滑得体，不轻易讨人厌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和你们小孩儿已经有代沟了都。”戚正放下手机，给自己放在桌上的证件收了收。 “……你是飞行员？”祁兰忻看见他的飞行相关的证件脸色明显变了变。 戚正笑了笑，他这个职业乍听挺唬人的，虽说和航司签了卖身契，但也算是收入不错，高中的小孩儿没见过，往往挺崇拜的。 “我之前参加过招考。”祁兰忻低声道。 “怎么样？” “都通过了，我妈看了纪录片，不让我去。” “……那是……家长有这个顾虑也是正常的。”戚正嗯了一声，开起了玩笑，“我们说白了就是收入不错的公交司机哈哈，我还跟着师傅呢，连司机都不算呢，那群当兵的，就是收入农民工的兰博基尼驾驶员哈哈哈。” 这小孩没当成飞行员，明显挺伤心，兴致勃勃地问了戚正好一会儿话。 戚正心情挺好，吹了好一会儿水，说了些行内的趣事，但也很注意度，不该说都没说。 “你是在z航吗？z航不错吧？” “是呀，我运气不错，要不是我进了z航，哪儿能在京城买房，还让我弟上你们学校？”戚正笑道，他爸几年前就去世了，剩下他在还他爸创业失败的一屁股债，家里情况也是他上班后这几年渐渐好起来的 祁兰忻愣了一下，他一直以为许小珩家境还不错，毕竟和他们相处的时候，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来，还以为是有点钱的京城本地人。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外地人入京，家里是靠顶梁柱哥哥一个人挣钱，因为注重生活质量，还算过得不错。 戚正就像这个年纪的男人遇见漂亮小姑娘似的，上头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他还想说些什么呢，听见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摁开了屏幕，发现是杨臻。 杨臻是他男朋友。 戚正本想挂电话的，毕竟gay也不是什么值得宣传的好事，那小孩还在一旁呢，听见俩男人打电话说话黏糊也不太好。结果他刚刚擦桌子摸了半湿的抹布，那手湿哒哒的，就直接点了接听，还啪地直接开了免提。 杨臻带着慵懒和撒娇的嗓音就传了出来，“老公……想你了……” 戚正啪地关掉了手机，浑身冷汗直冒 “哈哈，兰忻啊……你先吃点瓜子，我去做饭，你们也饿了吧？”戚正尴尬极了，这么被在一个小孩儿面前出柜，真是尴尬到他想撞墙。 祁兰忻眼神登时变了，他定是瞧见了戚正的手机屏幕，看向戚正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戚正同手同脚地进了厨房，厨房门坏了，关不上，只得半掩着开了手机，低声打了回去。 杨臻听起来很不高兴，盘问了他很久，他总觉得戚正这时候掐电话，心思不纯。 “我哪儿敢呢，我弟带同学回家，”戚正尴尬道，压低了声音，“小孩儿人多嘴杂，别闹啊，乖，你回来我陪你。” 杨臻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戚正松了一口气。 他没注意到，客厅里男孩挺着背，眼神鹰隼一般，直勾勾地锁着厨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