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与死对头狭路相逢
贺臻是在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邮寄回家后，接到班长电话的。 对方说还有十来个同学要么是本地的，要么是明天的飞机，以后大家天南海北各据一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所以想趁在学校的最后一天，再聚一次。 聚会的场子是个酒吧，是这十来个人中的一人新开的，地方不大，拢共也就几十个平方，因此直接给他们包了场，没有外人，怎么闹都可以。 贺臻是个爱热闹的人，自然是喜欢这种场合的，于是他直接答应了下来，打车往那赶。 大中午的，太阳能把柏油路晒化了，可出租车司机估计是舍不得越来越贵的汽油，于是只开着窗户，不肯打空调。 贺臻天生体热，因此恨不得把舌头吐出来。 不过路不长，他又一向能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所以没有计较，但等推开门，里面开得很足的冷气扑面而来的时候，他顿时精神一振，有种自己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并且再也不想回到外面的太阳地儿里去了。 然后他“摸黑”往里走。 是的，这酒吧也不知道是采光不好，还是要追求个情调什么的，里面昏昏暗暗的，让刚从明亮日光下走进来的贺臻，觉得自己仿佛是个瞎子。 但等稍微适应了下光线，能看清一点儿后，贺臻转身就要向外走。 他宁可被外面的太阳给晒成干尸，也不想在这待着。 无他，只是纵使光线不足，贺臻也一眼就看到那十来个围坐在长桌边的人里，有卓珏。 卓珏，人如其名，纵使在人才济济，都是天之骄子的G大，也是最卓绝顶尖的那一波。 他是学生会主席，是国家奖学金得主，在校期间获得的荣誉数不胜数，是教授心目中最杰出的学生，据说还直接保了研，只是他拒绝了。 偏偏他还不是那种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格子衬衫，数年如一日背着同款双肩包的书呆子。 卓珏那一双桃花眼，一件扣子系到最上面的禁欲白衬衫，撩动了多少少女……也有少男的芳心。 更何况他虽然高冷，却不高高在上，虽然出众，却不恃才放旷，虽然骄矜，却不傲慢无礼。 总之，他还是A大学生心目中，最优秀的男神，哪怕在这昏暗的光线中，他那比一般的女生都要雪白莹润的皮肤，都几乎在发着光，因此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然而这样一个优越的人，却是贺臻的死对头。 天地良心，贺臻觉得这事儿不怪自己，他并不是妒贤嫉能的人。 事实上他还非常喜欢优秀的人，愿意和这种人做朋友，因此一开始的时候，他对同一个寝室的卓珏十分热情。 只是卓珏处处针对他。 是的，他能感觉到，这人对待别人虽然不能说面面俱到，但也情商极高，是个十分有分寸的人，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老阴比。 卓珏会和自己抢食堂最后一份小炒肉，然后得意扬扬地看他一眼，会在自己着急上厕所的时候占着不出来，甚至悠闲地在里面洗个澡，会在和自己单独在宿舍的时候，只允许把空调开到三十度…… 反正对方事事都要争取和他作对，坚决不肯让他舒心。 而如果这些还都能说是小事，那还有明明可以月底交的作业，在两人一组的时候非要月中就交，明明觉得学生会的事情麻烦，却要和自己一起竞选主席，明明不想谈恋爱，却将对自己有点意思的妹子勾得魂不守舍。 贺臻他从小到大人缘都极好，还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人。 更日了狗的是，他他妈的弄不过卓珏。 是的，他承认，就算他从小到大也是天之骄子，但确实没有卓珏那么卓绝，因此始终会被对方压一头，就是俗称的万年老二。 不过要是一般人，他在学业和事业上弄不过的话，还可以揍对方一顿解解气，可卓珏……贺臻之所以说对方是老阴比，是因为他明明为难自己，可偏偏自己还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比如小炒肉，卓珏的视线之前一直都是落在红烧排骨上，是听他嘟囔小炒肉，才打走的，然而他就算和朋友说，人家也会觉得，是他想多了。 可能卓珏就是忽然想吃小炒肉了，眼神什么的，也是你意会错了。 因为他人缘好，卓珏的也不差。 卓珏出类拔萃到连同性对他都只有羡慕，没有嫉妒。 甚至在他几次表示，卓珏似乎对他有意见之后，还有双方的朋友，试图帮他们解除误会。 而这时候这个老阴比就会一脸的无辜地说，没有误会啊，是贺臻想多了吧。 说得非常真诚，所有人都信了。 这就让贺臻的心里非常卧槽。 更卧槽的是他后来试图换寝室，远离卓珏，而这老阴比还和宿管以及导员的关系都非常好，宿管说没有空寝室，劝他别胡思乱想，导员找贺臻谈话，让他团结同学。 所以寝室也没换成，G大又不允许学生出去租房子……好在贺臻是个外向的人，没事儿就喜欢和朋友出去聚聚，能早出晚归，而卓珏是个不喜欢热闹的人，即便有人邀请他去玩，也都会被拒绝，他才少被对方折磨了点儿。 可今天真是见了鬼了，卓珏居然在，这可真是和死对头狭路相逢了。 而他不想最后一次聚会，都弄得心里不爽，于是宁可会酒店自己独自冷清着。 但他还没迈出去几步，其他人就看到了他，还一起叫他，“贺臻，你这是要往哪去？” “就等你了，来来来，怎么还往外走了呢？” “别磨磨唧唧的，咱们现在在一块儿的时间，可是过一分钟就少一分钟了。” 这些其实都阻止不了贺臻离开的步伐，他已经做好了微笑的表情，回头就要说自己临时还有事。 问题是这时卓珏忽然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似笑非笑的挑衅，翻译过来就是：怎么，我在这你怕了？ 贺臻只觉得血液上涌，脑子一热，当即再次转身。 操，老子怎么可能怕了你这个老阴比！ 这时还有看出不对的同学，三步并作两步地窜过来拽贺臻的手腕，还悄声和他说，“卓珏在就在呗，大不了咱们分帮玩儿。” “我们也不是非要你和他和好，但也没必要见他就躲是吧？” “他人真还行……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么，他要真像你说的那样阴你，我帮你总可以了吧？” 贺臻闻言，觉得还是自己人缘更好，更是皮笑肉不笑地走进去了。 落座的时候，大家也刻意让他和贺臻在最远的两个对角线……可他妈这样也等同于两人面对面。 不过贺臻没要求调换座位，因为他觉得这样也挺好，这位置让他能更好地观察卓珏，免得又被坑。 然后他心里其实挺复杂的。 他即希望卓珏别找事，让自己有个值得回忆的最后一晚，又希望他找点事，让大家知道这几年并不是自己没事找事，好戳穿对方的真面目。 不过今晚的卓珏表现可以称得上相当良好。 他没有用任何语言、动作、眼神继续挑衅贺臻，只自己在旁边端着酒杯小口小口地喝酒，听大家伙忆苦思甜讲过去，展望未来吹牛逼。 那副乖巧的样子，让贺臻觉得对方喝得根本不是啤酒，而是牛奶。 而贺臻其实有点儿颜控，因此看到这样的卓珏，哪怕明知道对方心黑得很，还是忍不住悄悄地多看了几眼，甚至升起了不切实际的念头，想着要是这人能一直这样多好。 妈的，对方这副样子如果做成手办的话，一定能卖爆了。 但他也只敢偷偷想想，然后在大家说得口干舌燥之后，众人一致决定玩点儿游戏。 也没玩太复杂的，转酒瓶真心话大冒险而已，被转到的人从整蛊箱子里抽个纸条，上面问什么回答什么，让做什么做什么，要是不想说也不想做，就喝一杯酒。 酒吧老板抱着箱子嘿嘿笑，“我这里的纸条，可都是好东西。” 大家顿时兴致更浓，而第一轮卓珏的运气似乎不太好，瓶口直接对准了他。 哗，这下酒吧的房盖差点被掀了，所有人一边尖叫，一边紧盯着卓珏，想看他能抽出个什么来。 不过他抽出的纸条并不是大冒险，而且问题很简单，一个男生抢过去念了出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之后不等卓珏开口，那男生就“啧”了一声，把纸条扔了回去，“还说好东西，没意思。” 老板为自己辩解，“那是因为抽到纸条的是卓珏好吗。” 他们在场的人都知道，卓珏无心情爱，他拒绝过的男男女女可以以打计算。 还是数打，并且每次都是同一个理由：对不起，我没有恋爱的打算。 说得不像是大学里不打算恋爱，而是人生里就没有恋爱这个选项一样。 这样的卓珏，又怎么可能有喜欢的人。 ——这也是贺臻没法和人说，他觉得卓珏勾他妹子的原因。 卓珏要想恋爱，用得着勾吗？ 那都是别人往他身上扑好吗！ 怎么着，你还不许别人比你优秀，比你更吸引人？就不许原本对你有意思的妹子，喜欢上比你更好的人？ 但事实上就是！ 只要那个妹子和他稍微走得近一点，保准卓珏会多出现在对方面前几次。 可卓珏又每次都能找到正当的出现理由…… 虽然那些妹子也不一定真的喜欢上了桌珏，只是有对方珠玉在前，他这个万年老二，总会显得黯然失色些。 哪怕最终那些妹子选择他，也会变成将就的感觉，他也有自己的骄傲，怎么会愿意屈居备用选项。 更何况其实他对那些妹子，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但他总不能在对方没有表白的时候，就开口拒绝吧。 那显得他多么自作多情？ 所以有时候他觉得像卓珏那样也挺好……到后来根本没有人觉得能攀折高岭之花成功，也就没有人前赴后继的表白了。 不然卓珏拒绝的人，估计就不止几打，而是要上百了。 而在贺臻沉浸在以往思绪中的时候，卓珏说出了个，令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答案来，“有的。” 有人没反应过来，“有什么？” 卓珏认真开口，“我有喜欢的人，而且可能不只是喜欢那么简单。” 这一下众人的视线，更是宛若聚光灯一般向他射去，还有好奇心强的人开口问他，“谁？谁啊？” 贺臻面上装作不在意，其实暗地里却竖起了耳朵。 就算他总骂卓珏是个老阴比，心里也想知道谁那么优秀，能让卓珏喜欢上！ 可卓珏又啜了一口啤酒，露出装逼的微笑，“这是另一个问题了，看我下次能不能抽到。” 众人顿时“切”了一声。 然而卓珏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气质，导致没有人敢于逼问他。 不过倒是有人嘟囔，“肯定是骗人的，有喜欢的人，你怎么不去追？” 连贺臻都在这么想：卓珏要是真喜欢谁，谁能拒绝得了他？ 但这次卓珏又说出了一个，让众人难以置信的答案来，“求之不得。” 真的没人相信，所有人都说他胡说八道，说他变相凡尔赛，说他还求之不得，那他们岂不是不用活了。 可最了解你的人，反而是你的敌人，因为贺臻当真从那四个字里，听出了些许苦涩来。 也许只有一点点，但确实有。 不过这个问题，也就这么过去了，游戏继续之后有人去打扫了厕所，有人干掉了一整盘果盘，还有人扭着屁股写我爱你，让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而这么几轮之后，贺臻也中招了。 而且他运气才是真的差，接连几次不说，抽出来的纸条还一个比一个奇葩，不是让他出去对着路人跳社会摇，就是让他给大家跳脱衣舞。 最离谱的一个是让他证明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 他豁不出去这张脸皮，又当不成陈景润，于是只能一杯又一杯地喝下了啤酒，然后瓶口又依次对准了他，他还抽出了一个大冒险的纸条：从在座的人里挑一个，激情热吻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