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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真相

    缚王水狱,八十一层内部,古怪的法阵闪烁着鲜艳的血光,在这一层的最边缘摆放了一圈海魂石筑起来的炉子,只是里面燃烧着幽蓝的火光,那就是平时用于处理废品的地方,只要将尸体丢进去,很快就会被烧成粉末排入星罗湖。

    这些炉子的下方有一个特殊的小孔,刻着复杂的咒语,夜王平静的抬起手指,似乎是料到他对这些东西一点也不了解,直接解释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焚尸炉,如果将活着的人直接扔进去,生魂就可以通过下方小孔上的咒术抽离,然后被送到阵法中央,虽然这个阵法一直都处于无法运转中,但是它仅剩的力量也足以困住生魂,让它们无法逃脱了。”

    “他们要这些生魂做什么?”萧千夜心里微微一震,想起那些恐怖的实验,又想再问的清楚些,“仅仅只是为了配合上方的人体试验吗?”

    夜王轻轻一笑,也不否认,只是那双眼睛奕奕闪光,刻意拉长了语调提醒:“这座水下牢狱死了多少人?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做些试验就杀了这么多人,那也着实太心狠手辣了,他们真正的目的多半是为了能让这个法阵运转起来吧,毕竟这个东西呀……你难道都没有觉得有点眼熟吗?这是上天界的术法,是被某个人尝试过,但最终失败遗弃的东西。”

    萧千夜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法阵,但是他的记忆里没有对这个东西的任何印象。

    “哦,我忘了,你一贯对这些不感兴趣。”夜王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上天界的同修其实各有所长,帝仲作为战神,最不擅长的就是咒术阵法一类。

    夜王若有所思的转过脸望着萧千夜,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这一点倒是和现在的军阁主有几分相似?

    “被遗弃的东西……是被谁遗弃的?”萧千夜直接挑出了问题的核心,却在瞬间就有了心惊的感觉,强烈的不安涌上心间,夜王顿了顿,也没有要隐瞒他的意思,直言道:“刚才我不就告诉你了,我们尚有一位同修也在帝都中,而且他隐匿在飞垣应该有不少时间了,我只是想夺回属于自己的身体,他才是真的想要这座孤岛彻底完蛋,你应该还记得他名字吧,蓬山,辰王蓬山。”

    “辰王……蓬山。”萧千夜按住额头,混乱的记忆还无法迅速将名字和脸庞对上号,但这确实是他熟悉的名字!

    “在你离开后不久,他也就因为和东皇曦玉不和出走上天界了。”夜王无奈的摇头,就算是被尊为十二神,提及自己和同修们的往事也还是让他一阵头疼,他接着开口,言语里有罕见的抱怨,“不过和你不太一样,之后他还回来过几次,不像你,一去不复返,音讯全无,直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和我一样的?”

    “我只是为了救朋友,和你不一样。”萧千夜淡淡开口,夜王一惊,这一瞬间他确实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故友的气息,但他很快就镇定下去,接道,“也就是说……你的确如潋滟所言,是自愿的?”

    “我的事情不重要,你刚刚说蓬山,他来飞垣做什么?”萧千夜的眼神陡然亮了一下,金银双色里透着严厉。

    夜王脸色不变,心里却是咯噔下沉——对方的人格似乎非常的不稳定,古代种是因为凶兽吞噬神明后取而代之形成的种族,原本体内就会残留着“凶兽”和“神明”的双重记忆,会让他们的性格产生巨大的转变,并且极难控制,而眼前的萧千夜,甚至还混杂了属于“人”的记忆,一旦这些复杂的情绪交错在一起,他会被这些破碎的过去搅乱,很难分清自己的真实身份!

    按常理而言,他早就不是当初吞噬了帝仲的那一只凶兽,那些血脉在他身上已经非常的微弱,为什么他会忽然出现这种惊人的转变?

    夜王顿时走了神,摸着下巴,歪头看看他,眼睛在一点点收紧,变得复杂而谨慎——只有一种可能,最初的古代种已经死了,失去了他的压制力,暗藏在血脉深处的力量才会逐渐显露!

    古代种……会死吗?夜王深深的呼了口气,蓦然低头望向脚下,想起自己养的那一只穷奇。

    “我让你想起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吗,奚辉?”萧千夜忽然冷笑打断他的思绪,显然也发现夜王在这一刹那复杂的情绪变化,接道,“既然这个阵法是他留下的失败品,现在你又想拿它做什么?外头那些盘旋在天空中的鬼手,是否也是出自这个‘十殿阎王’?”

    他的语气里带着帝都高官独有的老成,一下子将夜王拉回了当下,透明的魂体罕见的透出些许疲惫,无奈的道:“他和日月双神不和,但是日月双神早就舍弃凡体和天地共存了,如今他想报复,也只能从双神后裔下手,毁掉明氏皇朝,毁掉这座孤岛,对他而言这就是最直接的方法,所以他一早就来到飞垣,利用地缚灵侵入帝都高层,甚至掌控了祭星宫,只是为了将那个毁灭计划,伪装成回归故土的梦想告知皇室,让他们自己毁掉自己。”

    “他不能直接动手吗?”萧千夜疑惑不解,只见夜王嘲笑般的踏了踏地面,声音里带着叹息,“你当孤岛深处的那只古代种是那么好对付的吗?他不仅身负‘凶兽’和‘夜王’双重力量,甚至还有血荼大阵的无数祭品加持,我就直接说了,只要皇室自己不乱来,飞垣会在这片大海上平安很久很久,就算是上天界,也无法直接越过古代种再次伤害到它。”

    萧千夜没有说话,眼前浮现出阵眼深处那个血色湖泊,白色的羽衣静静的漂浮在湖面上。

    “所以他不得已的放弃了十殿阎王阵,但是估计他自己也没想到,皇室没有放弃它,而是将它转移到了缚王水狱的最深处,一直持续不断的以生魂为祭,试图让它再次运转起来。”

    “不过,蓬山没有阻止,他依旧将最初始的计划透过地缚灵传达给了皇室,也就是所谓的‘四境分离’。”

    话到这里,夜王竟然是摇头笑起,眼睛在瞬间闪过无数复杂的光:“受到古代种力量的阻止,四境分离的计划一直被搁浅,他知道那只古代种和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也只是模棱两可的对皇室透露了这种力量,利用皇室在寻找破解的方法,反正他也不着急,因为时间对上天界而言其实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萧千夜默默用力握剑,太子殿下曾经说过,天权帝之所以会相信“飞天”计划,是因为祭星宫曾经做出过精确的计算,只要牺牲周围四大都,剩余的力量就足以托举天域城回到故土!而这竟然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场阴谋,是上天界的辰王利用地缚灵欺骗了所有人,一旦四境分离计划启动,不仅四大都会因此毁灭,帝都也一定会在飞升的途中失去支撑坠毁!他精心计划着一切,只为了让飞垣毁在自己人的手上!

    天权帝对祭星宫极为信任,因为大宫主安钰身负“天算”之能,那是能够预知天命的神力,如今细想起来,那种令繁星陨落的力量,也只是辰王付与的假象吧?

    他赫然想起泣雪高原雪碑上的那行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力量将永久守恒,碎裂之力将永存飞垣,若善加利用,尚可等待回归,若私心滥用,三轮天谴,不可预期。

    “虽然目的不同,但是结果……好像也差不多呢。”夜王低声笑起,冲他伸出手,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带着些许诱惑,“帝仲,虽然你是自愿的,但你也应该还记得被吞噬的那种痛苦吧?我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苏醒过来,但是时至今日才对飞垣出手,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萧千夜低头看着夜王那只散发着白光的透明手,感觉全身涌出难以言表的剧痛。

    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每一块骨肉都在一点点剥离,落入凶兽的血口盆牙,五感渐失,周围只剩寒冷,记忆变得凌乱而破碎,再也无法忆起曾经的自己。

    他蓦然咬唇,神色变得极端痛苦,夜王深深的叹气,隐约察觉到他分裂的人格,不禁摇了摇头,低声诱导道:“因为我历经一千年,也才勉强恢复到如今的形态啊,这还是有海之声协助,否则情况会比现在糟糕更多,帝仲,带我去找到阵眼,那原本就是属于我的身体,拿回自己的东西,我才能恢复原样,何必为了个早已脱离天空统治的海上孤岛,破坏你我这么多年的同修之情……”

    “同修之情……”金银的瞳孔闪烁着明亮的光,曾经一起走过的路,一起经历的磨难都仿佛近在昨朝。

    萧千夜毫无意识的伸手,似乎是想握住夜王透明的手,就在这一刻,他的眼眸深处又赫然闪出一道冰蓝色的光线,来自凶兽的警惕让他面色一沉,霍然抬头直视夜王。

    “你又想骗我,奚辉。”

    再开口,夜王已经完全分不清楚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对方的眼神慢慢涣散开来,叹道:“奚辉,飞垣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孤岛,早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已经来过这里,甚至可能比你还要再早一些,在这座孤岛的东方有一个叫东冥的地方,那里有一处深谷,生长了许多月夜芽,你该知道那种仙草吧,它可以缓解穷奇天生的寒冷。”

    “哦……那又如何?”夜王不敢有丝毫放松,感觉这个人像他的故友,又像个陌生人。

    “它很喜欢那里,说那里像我们相遇的地方。”萧千夜微微笑起来,回味着过去,有着难得的温暖,“但是那里很危险,有魇魔出没,所以我找了一个合适的人,赐予了他部分神力,让他成为了那里的神守,然后在这座孤岛其他的几个危险地方也做了一样的事情,当年我就想要保护好这座特殊的孤岛,因为它……因为萧很喜欢这里,所以今天,我也不希望如今的飞垣毁灭。”

    “就为了一只凶兽?”夜王诧异的看着他,无法理解。

    “奚辉,当年之事原本错就在你,屠杀箴岛全境生灵,只为了引出一只神鸟?自己犯下的错,就该自己承担。”

    “呵。”夜王冷笑起来,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果然是你回来了,帝仲,这种话确实是你会说的,你这个人,无情的时候又总是特别果断。”

    “你错了。”萧千夜纠正着他的说词,一字一顿,“我是军阁之主萧千夜,凶兽也好,帝仲也罢,我承认自己时常陷入他们的回忆里无法自拔,但是无论是谁,都无法取代我。”

    “那可能是由不得你了,我比你了解他,他之所以能成为‘战神’,便是因为没人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夜王若有所思的扬起嘴角,眼里有冷锐的光,忍不住讥笑了一下,“就算血脉已经稀释,你其实也很难压制帝仲的力量吧?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金银双色的瞳孔,冰火双重的咒纹,那都是他的东西,你不仅不能压制,甚至还必须学会好好利用他的力量,否则……以人类之力,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从夜王手里活下来?”

    话音未落,周围的肃杀之气化成看不见的锋利线条,萧千夜手上剑灵连续转动,直接逼近夜王灵体!

    夜王轻巧的避开,那一剑沿着他的灵体划过,剑气在靠近他的瞬间被震碎。

    萧千夜莫名转了一下沥空剑,微微蹙眉,感觉到有些许不对劲。

    这一剑过后,夜王的脸色却在猛然下沉,看着剑光落下的角度和距离,手指暗自握紧,心里涌出莫名的压力——刚才那一击若是以古尘的长度来看,是正好可以切开他的灵体距离!

    果然,萧千夜将沥空剑换到左手,剑气的灵光顺着剑身加长了许多,他蓦然微笑起来,带着一丝戏谑,淡道:“重新开始吧,奚辉。”

    “啪”。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声,夜王毫不犹豫将自身神力运转入十殿阎王阵中,以自己这幅尚未完全恢复的灵体状态和苏醒的战神动手明显是找死!而他也万万没想到,当年蓬山留下来的这个古老阵法竟然能在这种时候帮自己一把!

    萧千夜也定定看向对方,眼睛里神色瞬息万变,夜王的灵体漂浮在空中,对他微微笑了一下,随即幻化散去,留下一串空灵的余声:“你还有个哥哥吧……”

    “你想做什么?”猛然察觉到对方的意图,萧千夜警惕的收回剑灵,夜王的声音碎在空气里,从四周同时传来,“我曾在海市和他交过手,但直到那个时候,我也丝毫没有感觉到他身上有属于帝仲的气息,我原以为那只是因为他魂魄不全导致,如今看来,双子之象才是真正的原因……”

    “双子之象?”萧千夜莫名重复这四个字,原本黑暗的头顶赫然出现广袤的星空,无数星辰沿着特定的轨迹无声的运转。

    他定睛看着眼前莫名其妙的这片星空,终于发现这其实就是之前在望月楼蝶嗤画在沙盘里的星位图!

    但是这片星空和开始的星位图有些许微妙的差异,他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同,只是感觉几颗辅星的气息变得非常压抑。

    “有人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们,她甚至为你们隐瞒了真正的星位,自从知道你们是双胞胎之后,我便在观察着,虽然你身上的力量更为明显,但任何时候,你的兄长依然能稳稳的压你一筹,以至于我无法分清楚你们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帝星,我一直担心你或是他死了,会导致预言成真,所以一直没有真的对你们出手。”

    夜王冷笑着,问道:“军阁主,既然血脉相同,我为何一直找你而不去找他呢?因为他魂魄不全,冒然接近阵眼,也许会因此丧命,我不能在无法确定帝星的前提下让上天界冒此风险,但是你不一样,你一定能进入阵眼。”

    “你改变注意了吗?”萧千夜心里一沉,已经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这世界上最了解星辰之人,只能是辰王蓬山。”夜王压低了声音,带着笑意,“现在我已经能确认你才是主位帝星,那么他的死活,就不重要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能驾驭这种力量多久,虽然我有心让你主动帮我,可你还是拒绝了,但我就只能麻烦那位魂魄不全的兄长了,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依然能利用他找到阵眼,到了那个时候,希望你不要来和我谈同修之情……哈哈哈哈。”

    “帝仲,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了。”

    大哥!萧千夜瞳孔顿缩,十殿阎王阵的真实目的不是他,是他大哥萧奕白!

    古老的法阵像一个奇怪的齿轮正在一点点转动,脚下的血线开始流动,这一刹那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被唤醒,自更深处如暴风骤雨侵略而来!榭依的夜烬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