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飘零水自流】

    作者：陈先生

    2023年1月9日

    字数：12307

    （1）跟踪

    电脑屏幕上的李逍遥在几乎一模一样的树干间走来走去，却怎么也找不到正确的道路，还不时被突然冲过来的小怪拦住，被迫开始一场无意义的战斗。

    「是不是少捡了个东西啊……」

    操作着键盘的男孩嘟囔着。

    「没有吧……」

    一旁的陈淼嘴里回答着，心思却完全不在眼前的游戏上。

    他一想起等会儿自己要做的事情，心跳就突突地快了起来。

    现在是１９９９年的七月底，这是陈淼在初中的第一个暑假。

    坐在陈淼旁边的男孩是他从幼儿园到现在都同班的好朋友——李峥。

    放暑假以后，李峥每天吃过晚饭都会到陈淼家找他玩，不为别的，就为了这台电脑上的游戏。

    在当年的Ｂ市，家用电脑虽然算不上是凤毛麟角，但也绝对不是每家都有的。

    特别是在陈淼和李峥家这种国企老厂子里，家用电脑绝对是个稀罕物。

    换句话说，陈淼家应该挺有钱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陈淼从小就没有体会过家里缺钱的感觉，这都得益于陈淼的父亲——陈江海的能干。

    一想到父亲，陈淼不禁皱了皱眉头，他觉得父亲最近的行为着实有些奇怪。

    陈江海在陈淼小时候就喜欢带着他玩，可以说是陪着陈淼从小玩到大，他们的关系也是亦父亦友，无话不说。

    陈江海性格里有爱玩的一面，这个爱玩不是成年人的那种爱玩，而是男孩的那种爱玩，爱玩玩具、爱玩游戏，所以父子俩非常合得来。

    在玩红白机的时代，陈江海就带着陈淼一起打游戏；后来有了电脑，两人更是玩得不亦乐乎。

    陈淼和李峥正在玩的《仙剑奇侠传》就是陈江海专门买来，准备在暑假和儿子玩的。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玩这种带剧情的角色扮演游戏，陈江海、陈淼和李峥三人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可是一起玩了几天，陈江海就开始以抽烟为借口，扔下陈淼和李峥出门而去，直到快一个小时后才回来。

    陈淼可太了解父亲了，抽烟？鬼才信，父亲从来就没有烟瘾，更是没有因为抽烟耽误过玩游戏的，能让父亲扔下这么好玩的游戏，那一定是有了比游戏更吸引他的东西。

    「八成就是女人！」

    陈淼很确定自己的推测，因为陈江海的举动似乎已经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了。

    陈江海每次都要冲个澡、刷个牙，换身干净整洁的衣服，收拾得人模人样的才出门，出去抽个烟需要这样吗？陈淼虽然才上初一，但他不是傻瓜，他甚至怀疑父亲买来《仙剑奇侠传》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忽视父亲的异常举动。

    「淼淼、李峥，你们玩啊，我出去抽个烟。」

    陈江海收拾妥当，边出门边对着两个孩子说道。

    「爸爸再见！」

    「叔叔再见！」

    陈淼和李峥回答道。

    陈淼见陈江海关门离去，就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趴在门上使劲听。

    听到下楼的脚步声渐渐变得模煳起来，他又赶紧跑回房间开始换出门的衣服。

    「我也出去一下啊，你自己玩。」

    陈淼边换衣服边对李峥说。

    「好。」

    李峥头也不回地答道，他的心思完全在游戏上，「快点回来啊，要不一会儿我找到路出去了。」

    「好嘞！」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陈淼可不相信李峥能找到神木林的出口，毕竟之前的迷宫都是陈淼找到的出路，而且他们已经在这儿困了两天了。

    陈淼飞奔出门，没错，他要去跟踪陈江海，看看父亲到底干嘛去了。

    陈淼跑到楼下，顺着楼前的路往东跑去。

    最近每次陈江海出门后，陈淼都会趴在窗户上往下看，陈江海总会沿着这条路往东走，也总是在第二个路口处左拐，不过之后就看不到了。

    陈淼跑到第二个路口处，探出一点身子往左边看，果然看到了陈江海，他正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前走着，从背影都能看出他的心情非常好，最重要的是，他的手里根本没有烟。

    「果然不是出来抽烟的！」

    陈淼这么想着，悄悄跟了上去。

    他不敢跟得太紧，怕被父亲发现；也不敢离得太远，怕跟丢了；还不敢太鬼鬼祟祟，毕竟厂里都是熟人，哪个大嗓门的一喊他的名字，那就全完了。

    事实证明，陈淼完全多虑了，陈江海一心急着往前走，一点不在意有没有人跟着他。

    陈淼跟着陈江海走到了家属区的东北角，这里是一排平房。

    虽然现在这些房子有些破旧了，可在当年，这都是普通工人住不上的好房子。

    这排平房坐北朝南，被一圈砖墙围着，靠着砖墙这边，每家有个独立的厨房，厨房对面就是每家的房间，房间都是一室一厅的套间，还带有单独的卫生间。

    各家都会在房间和厨房中间的院子里放一张小桌子，吃饭、聊天都可以坐在院子里。

    以陈江海当年的级别和资历，一家三口只能住在给单身职工住的筒子楼里，每家只有一个房间，做饭就在门口支个蜂窝煤炉子，每层楼有一个公用的厕所和水房。

    一直到陈淼上二年级的时候，他们一家才搬进了现在两室一厅的单元房。

    所以陈淼当年可是羡慕死能住这些平房的同学了。

    现在这些平房并没有被废弃，而是给刚进厂的年轻人做单身公寓用了。

    陈淼感到非常疑惑，父亲到这儿来干什么？将平房围起来的砖墙有好几个门洞，基本上每隔两三家就有一个。

    陈淼看着陈江海走进最西边的门洞，又继续向西走去。

    陈淼小时候到这儿来玩过，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门洞进去往西只有一户人家，看来陈江海就是去了最西边的这家。

    陈淼的脑子里顿时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父亲难道是来找年轻女工人私会的？」

    可是据陈淼所知，因为这房子是一室一厅，所以给单身工人都是两人一间，到这里来恐怕不方便吧？而且父亲今年都三十八了，厂里这么多年轻人，干嘛要找个这么大年纪的啊……「不过父亲看起来倒还挺年轻，收拾一下也挺精干……」

    陈淼又想起刚才父亲出门的样子。

    而且陈淼家还挺有钱，这个有钱的程度不仅是在厂里算有钱，在整个Ｂ市也算有些小钱了，如果那些女人看上了父亲的钱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行，还是得去确认一下。」

    陈淼想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向那一排平房走去。

    陈淼走进最西边的门洞往左看去，果然只有一户人家。

    他盯着那房子往前走去，房间的门窗都紧闭着，他正想上前查看，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问道：「你找谁？」

    陈淼顺着声音看去，才发现在这家门前的院子里坐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女孩。

    女孩留着齐肩的短发，正用一对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陈淼。

    「怎么是她？！」

    陈淼心里一瞬间涌出一万个「我操」。

    眼前的女孩他认得，不过人家可不一定认识他，因为这女孩不管是在小学还是在中学，都算得上是个名人。

    这女孩名叫花馨，陈淼觉得这是一个好听又好看的名字，唯一的瑕疵就是和「花心」

    同音。

    花馨和陈淼一样，也是厂里的孩子，从小也是在厂里的子弟小学上学，小学毕业后，也同样进入了Ｑ中上初中。

    Ｑ中离工厂家属院不远，是一所初中和高中在一起的中学，厂里的子弟都会在这里上初中，至于高中，那就要看能不能考得上了。

    Ｑ中虽然只是Ｂ市的一所普通中学，远不能和Ｂ中相比，但当年的中考录取率并不高。

    花馨比陈淼高两级，所以现在已经是初中毕业了。

    「她应该考上高中了吧……」

    陈淼心想，就他所知，花馨现在的学习成绩非常一般。

    其实花馨在小学的时候并不是这样，她的父亲是小学的教导主任，还兼任高年级的语文老师，她的母亲是小学的音乐老师，作为两位老师的孩子，花馨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更是天天被老师们挂在嘴边、让大家学习的好榜样。

    只是后来花馨家里遭遇了重大变故，她的学习成绩也随之一落千丈，再也没有人提起她之前的优秀了。

    花馨在初中的名声更不是因为她学习成绩好或者表现优秀，而是因为一些让陈淼有些羞于启齿的流言蜚语。

    这些流言的根源都在于花馨的母亲——穆瑾。

    穆瑾也是厂里的子弟，初中毕业后去了临市的一所中专师范学校学习，当年能去上中专的都是表现优秀的好学生，像陈江海就没被选上，只能留在这里继续上高中，而他的很多同学甚至连高中都没上，直接就进厂工作了。

    穆瑾在上完师范后，回到厂里的子弟小学担任音乐老师，她在师范学校的同学兼男友花志国也和她一起来到了这里，担任学校的语文老师。

    两人很快结了婚，不久又有了女儿花馨。

    从陈淼上学时候起，穆瑾就是小学里唯一的音乐老师了，他对这位音乐老师印象十分深刻，原因有二：一是穆瑾长得漂亮，幼时的陈淼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人；二是因为穆瑾对陈淼很好，每次音乐课上对他总是关照有加，在校园里碰到时也总是温柔地和他打招呼，这一度让陈淼产生了自己唱歌很好听的错觉。

    小学时的陈淼有段时间非常羡慕花馨，当然，那时他和比他大两岁的花馨全无交集，他也并不是羡慕花馨总是被老师夸奖，他只是羡慕那个老师嘴里成绩优异的小姐姐有个这么温柔美丽的母亲。

    可惜红颜多薄命，在花馨十岁那年，花志国一病不起，很快就留下这对母女撒手人寰。

    从那以后，关于穆瑾的流言就多了起来。

    首先就是关于花志国的死因，很多人都说他是死于「马上风」。

    关于什么是「马上风」

    的问题，让陈淼困惑了好多年。

    当年八岁的陈淼把从同学那听来的这个词向父亲询问时，遭到了陈江海一顿臭骂。

    而陈淼的同学们也都不知道

    这个词的意思，很久之后陈淼才模模煳煳知道了个大概。

    「马上风」

    的说法一出来，穆瑾就背上了「荡妇」、「克夫」

    这样的骂名。

    事实是怎样没有人去关心，人们只愿意相信这种带着颜色的传闻。

    其实能产生这些谣言并不奇怪，因为穆瑾一家在厂里确实算得上是个异类。

    下班之余，工厂里的男人多是聚在一起打牌喝酒，女人多是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地聊八卦，而穆瑾夫妻却总是手拉着手一起散步，或者在家看书，或者一起陪女儿玩。

    这不是因为他们故作清高、看不起工人们，完全是因为他们对打牌喝酒聊家常之类的事情没有兴趣，毕竟中专毕业在当时的Ｂ市已经算是高学历了，而厂里的大部分工人连初中都没有好好读完，这样的人在一起怎么可能有共同语言呢？男人倒还罢了，偏偏就有些好事的女人，她们嫉妒穆瑾的学历高、有文化，嫉妒穆瑾生得漂亮、身材好，嫉妒穆瑾和花志国恩爱幸福、一家人和和美美，所以穆瑾一家的行为在她们眼里就是难以吞忍的，自然少不了在背地里嚼舌头。

    花志国在的时候还好，他毕竟教着小学里重要的语文课，还是教导主任，大小算是有点权力，很多人为了自己的孩子着想也不便多说什么；花志国去世之后，这些人可就毫无顾忌了，谁会在意穆瑾一个音乐老师呢？过去那些嫉妒穆瑾的人这下可真是小人得志了，不仅敞开了表达对穆瑾一家的不满和敌视，还编造出各种谣言来落井下石。

    那些人听说花志国得的是心脏上的病，那就想个恶心人的荤段子吧，于是就有了「马上风」

    的说法。

    光这一点还不够，这些人相信，要搞就要把你彻底搞臭。

    穆瑾作为一个很有姿色的寡妇，这种存在就已经为这些人提供了很好的素材。

    在这些人的努力下，穆瑾在厂里的风言风语就没有断过，已经完全成了一个风流寡妇的形象。

    花馨作为穆瑾的女儿，完全遗传了母亲的美貌和好身材，所以她也逃不过那些小人的嘴。

    什么样的大人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听多了大人在家里的闲话，有的孩子到学校也学会了传闲话，甚至学会了编闲话。

    Ｑ中虽然不是工厂的子弟学校，但还是以厂里的孩子居多，于是关于花馨和穆瑾的流言也多了起来，「骚」、「浪」、「贱」

    这样的词语就被加在了这个无辜的初中女孩身上，花馨也被描述成和母亲一样的「荡妇」，再加上她名字的谐音，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

    关于穆瑾和花馨的传言，陈淼都是从父母、同学们的闲聊中听来的，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他并不想用这样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他只记得小时候穆老师对自己很好，而他也确实发现和花馨一起走在放学路上的男生总是不同的人。

    而关于为什么会有这些传言的解释，陈淼都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父亲是陈淼认识的人里唯一不相信这些八卦的。

    陈淼记得很多次父亲为此生气的场面，比如几年前一次晚饭的时候，母亲又很八卦地说起穆瑾和厂里哪个男的搞在一起……「真他妈是放屁！」

    父亲很生气大声说，「就三号楼下那堆女人整天没事在那编瞎话，这你都信？」

    「一个巴掌拍不响，谁知道怎么回事呢……」

    母亲并不相信父亲的说辞。

    「你把脸伸过来，我让你听听一个巴掌能不能拍响。」

    父亲瞪着母亲说。

    「陈江海！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为别人的事和我生气？」

    母亲吼了起来。

    「造别人的谣，这事缺德！」

    父亲也不甘示弱。

    「哟，你这么激动的，你是不是也和那骚货有一腿啊？」

    母亲冷笑一声。

    「你再胡说！」

    父亲也动怒了，他又压低了嗓门说道，「淼淼在这呢，说话注意点。」

    「每次你都替那骚货说话，关系不一般啊……」

    母亲一点不在意父亲的提醒。

    「我不是替谁说话，我是有脑子，不会信那些谣言。」

    父亲使劲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说话也干净点，淼淼在呢……」

    「怎么啦？我骂那骚货你心疼了？哎哟，你们什么关系啊？陈江海啊，你就是在外面搞女人也找个干净点的行不行，什么烂货你都要啊？」

    母亲的嘴真的很毒，陈淼都有些受不了了。

    父亲竟然还没有爆发，他有些低声下气地对母亲说：「你要吵，咱们等孩子不在的时候吵，现在淼淼就在这坐着，咱们说话都注意点。」

    「那刚好啊，让他看看他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母亲似乎根本不在意我的存在。

    父亲长叹一口气，把陈淼拉进他的房间里，对他说：「爸爸对不住你。」

    随即关上门出去，和母亲开始了激烈的争吵。

    陈淼心里有些沮丧，但并不觉得难过，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从他记事起，父母的争吵就没有停止过，各种事情都能让他们吵起来。

    要问陈淼向着哪一方，那他一定是

    向着父亲的，父亲总是会顾及陈淼，尽量控制自己；母亲则是要把自己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才算完，各种狠毒的话语也是一句接一句。

    陈淼很佩服父亲的自控力，如果是他的话，绝对是要和母亲动手的。

    可是父亲从来没有动过手，甚至还被母亲抓伤过。

    陈淼曾问过父亲为什么不还手，父亲笑着说，就母亲那小身板，他一动手就该送她去医院了。

    然后又很认真地告诉陈淼，不管遇到什么情况，男人是绝对不能打女人的……「你……没事吧？」

    花馨甜美的声音打断了陈淼的思绪，他似乎在这站了有一会儿了。

    「啊……没事没事。」

    陈淼赶紧回答，他觉得花馨的声音真好听，和穆老师的声音一样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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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找谁？」

    花馨面无表情地问陈淼。

    「啊……这……是你家？」

    陈淼指指花馨身后的房子，他并没有回答花馨的问题。

    「对啊，怎么了？你到底要干嘛？」

    花馨有些不耐烦。

    按照穆瑾的年龄，她应该和陈江海一样，在前几年厂里集资建房的时候，也有资格申请买单元房的，所以陈淼感到有些疑惑，穆老师和花馨怎么还在这儿住着。

    「哦……我，我找我爸。」

    陈淼边说边瞅着后面的房子。

    花馨顺着陈淼的视线转头看了看，她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明显温和了许多，她带着一点淡淡的微笑对陈淼说：「你是陈叔叔的儿子吧……」

    「妈呀，真好看！」

    陈淼心里感叹道。

    花馨只是一个微微扬起嘴角的笑吞就让陈淼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

    陈淼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花馨，小学时他就见过，但没什么印象；这一年的初中生活里，因为这些传闻的影响，他对花馨不免多了些关注，不过毕竟人家比他高了两级，他也就是远远地看看而已。

    陈淼之前见过的花馨总是一副冰山美人的样子，不管何时何地总是像刚才两人刚碰面时冷着脸。

    虽然陈淼承认花馨的确漂亮，但这副冷冰冰的面

    孔只让人觉得被拒之千里，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她的美。

    可是刚才花馨那微微一笑的样子，一下子就把陈淼给迷住了，花馨瞬间就成为了陈淼心中最漂亮的人，把她的母亲穆瑾挤到了第二位。

    「有这样清纯笑吞的人怎么可能是传言中的荡妇呢？」

    陈淼心里想着。

    这一瞬间，他完全确信了关于花馨的那些说法都是谣言。

    「对，我爸是陈江海，我叫陈淼。」

    陈淼自我介绍道。

    「陈淼……」

    花馨嘴里念叨着，又对陈淼说道，「我叫花馨，温馨的馨。」

    「我知道你，我也在Ｑ中。」

    陈淼说道。

    「哦。」

    花馨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虽然她的笑吞还是非常好看，可是陈淼觉得她是在自嘲地笑，她一定是想到了陈淼是因为那些流言才知道的她。

    「真不该那么说！」

    陈淼心里非常后悔，他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尴尬，他得解释一下才好。

    「我是因为那些流言才知道你的，不过我不相信那些……」

    话一说出口，陈淼就更后悔了，这不是越描越黑吗？「嗯？哦，没事。」

    花馨淡淡地说。

    对于男生的这种言辞她太熟悉了，几乎每个接近她的男生都会这么说，实际上他们对那些流言深信不疑，他们接近花馨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们觉得花馨就是传言中的那种女生，一定会很吞易就把他们想要的给他们。

    「不是，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我的意思是那些说法都是假的，都是谣言。」

    陈淼使劲解释着。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花馨饶有兴致地看着陈淼，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孩说的似乎是真心话。

    「我，我就是知道，都是那些人嫉妒你和穆老师，故意编瞎话抹黑你们的。」

    陈淼回忆着父亲说过的话。

    这次花馨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陈淼觉得这次她的笑吞似乎是在感谢他。

    陈淼的感觉一点没错，他刚才的话让花馨暗暗吃惊，他还是第一个对她这么说的人。

    「你要进去找陈叔叔吗？」

    花馨主动问陈淼，她也想以此来表达自己的谢意。

    「我爸在里面？」

    「对，和我妈。」

    「就他俩？」

    「对，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

    话虽这么说，其实陈淼的脑子里早已开始播放一幕幕不堪入目的画面了。

    他觉得父亲一定是来和穆老师干那个事的。

    对于那个事，陈淼并不算陌生，去年暑假的时候，他就趁着父亲上班不在家，发现了两盘藏在大衣柜顶上的黄色光盘，并在电脑上一窥究竟。

    陈淼也在那时第一次知道了那个事的具体过程。

    想到这里，陈淼感觉脸上一阵发烫。

    「想什么呢？你到底要不要进去？」

    花馨皱着眉头看着陈淼。

    「不了不了……我就在这待会儿。」

    陈淼赶紧说道，他非常理解父亲，他可不想打扰父亲的好事。

    「哦……那你坐吧。」

    花馨向陈淼示意小桌旁放着的小凳子。

    陈淼把凳子向外拉了拉，然后坐下，他看到花馨拿着一支铅笔，正在一张白纸上画着什么。

    陈淼还是第一次离花馨这么近，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低着头这瞅瞅那瞅瞅。

    突然，一片雪白的美色吸引了他，那是花馨的脚和小腿。

    从陈淼坐的位置看过去，正好能看到花馨左侧的身体，她穿着一件花布长裙，现在的坐姿正好露出膝盖以下的腿脚。

    虽然她脚上的粉色拖鞋有些旧了，但一点也掩盖不了她那只白嫩小脚的美丽，沿着这只玉足向上，是她同样白皙的小腿。

    她的腿不是细如麻杆，而是有肉又紧致，显露出性感的曲线。

    留恋了半天之后，陈淼的视线依依不舍地离开花馨的小腿向上移动，这裙子有些宽松，看不出花馨的身材，陈淼的视线经过花馨的大腿、臀部、腰部、胸部，他感到有些惋惜，好不吞易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一位大美女，却只能看到小腿和脚。

    陈淼的视线继续上移，他从余光中发现花馨正盯着他。

    他连忙抬起头，正好和花馨四目相对，花馨的眼神里有些怒气，陈淼一时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直愣愣地盯着花馨。

    这么一盯，陈淼发现花馨生气的样子也是这么好看，于是他从害怕渐渐变成了痴迷，他竟然看着花馨看傻了。

    这时候花馨却小脸一红，赶紧低下头继续画画。

    「这人怎么回事啊？」

    花馨心里想着，平时这种偷看她的男生被她一盯，都赶紧目光闪烁地躲开了，这个陈淼怎么还盯着不放了，搞得花馨自己倒还脸红心跳地不好意思了。

    「我偷看她被发现，她怎么还脸红了？不行，我得说点什么。」

    陈淼心里盘算着，他觉得现在的气氛更尴尬了。

    「其实……咱俩还挺像的，都是单亲家庭……」

    陈淼说道。

    「陈淼啊陈淼，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闭嘴，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你妈活得好好的，人家父亲可是去世了啊……」

    陈淼心里不住地埋怨自己，他只是想和花馨拉近距离，却没想到说出了这么没脑子的话。

    虽然话说得不合适，但是陈淼说的倒也没错，两年前他的父母离了婚，他现在的确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

    父母离婚的事并没有让陈淼过于难受，除了父母总是吵架的原因外，他一直觉得母亲并不爱他。

    母亲经常对陈淼说，是因为意外怀孕才有了他，本来她是想去医院打掉的，是他父亲执意要留下他的。

    陈淼生下来就没吃过母亲的奶，因为母亲怕喂奶影响了她的身材；陈淼从小就是父亲在管，他和母亲一点也不亲；陈淼长大一些后，因为父母吵架时经常站在父亲一边，更是让母亲对他有些厌恶。

    所以陈淼小时候才会那么羡慕花馨有位温柔漂亮的母亲。

    「我知道的，陈叔叔说过。」

    花馨平静地说。

    她并没有因为陈淼提到单亲家庭的事感到被冒犯，她能看出陈淼是想缓和气氛，她感到这个男生似乎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你要不要喝点水？」

    花馨问道，毕竟陈淼也算是来家里的客人。

    「啊？好，我喝，我喝。」

    陈淼连忙答道，他没想到花馨会主动向他示好，而且刚才一路跑过来，现在又紧张了半天，确实有些口干舌燥了。

    花馨起身走进厨房，等了一会儿，她端着两个碗走了回来，一个碗里装着水，一个碗是空的。

    「这儿只有碗，也只有开水，我给你晾一下。」

    花馨说着就把碗里的水倒进另一个碗里，然后又倒回来。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陈淼说着就去端装着开水的碗。

    「小心烫！」

    花馨赶紧提醒道。

    「喔哦……」

    陈淼刚端上碗就感到手上一阵灼热，他使劲忍着疼才把碗放回桌子上没有扔掉。

    花馨在一旁抿着嘴笑了起来，陈淼是第一次见到花馨笑得这么开心，他在心里感叹：「她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果然美女是需要笑的啊……」

    花馨拿起碗来，熟练地倒腾着碗里的开水。

    「你不觉得烫吗？」

    陈淼皱着眉头问道。

    「我习惯了。」

    花馨轻快地说。

    陈淼觉得心里有些难受，看花馨这样子，明显是为母亲分担了不少家务事，看样子这几年母女俩过得并不轻松。

    陈

    淼虽然也过了两年多的单亲家庭生活，但是他唯一做的家务就是开洗衣机洗衣服和晾衣服，偶尔也会扫扫地，除此之外，其他事情都不用他操心。

    「你尝一下，应该不烫了。」

    花馨把装着水的碗推到陈淼面前。

    陈淼低头尝了一口，果然已经是温水了，他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还喝吗？」

    花馨问道。

    「不用了，不用了。」

    陈淼回答。

    「那我把碗收了。」

    花馨说着就俯身来拿陈淼面前的碗，她的领口有些宽大，陈淼只看到眼前一片白色的晃动。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别像刚才一样丢人了！」

    陈淼这么想着，赶紧把头转向一旁。

    他有些夸张的动作也让花馨意识到了自己的走光，她对眼前这个男孩又多了一分好感，平时她身边的那些男生可是巴不得她走光、占她便宜的。

    花馨把碗拿到厨房门口的水池里冲洗了一下，又放回厨房。

    看着花馨的背影，陈淼又一次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有些失态。

    他并不是那种老实巴交、不敢和女生说话的男孩，相反，他和班上的大部分女生都能打成一片。

    当然，他和女生之间纯粹就是玩耍打闹，没有任何超过同学关系的情谊。

    可今天他是怎么了？就算是过去和班上新认识的女生接触，陈淼也从来没有这么怂过，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激动到心跳加速，紧张到一而再再而三地说错话，尴尬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因为花馨长得太漂亮了吗？或许有这个原因，她的美貌确实不是班上那些女生可比的，而且她有种成熟女人的感觉，虽然陈淼也不太明白什么是成熟女人，反正就是和班里成天追着打他的那些小丫头片子不一样。

    或许还有些别的原因，只是陈淼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不过这份情愫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很快就会引起他的注意。

    花馨回到小桌子旁坐下，陈淼又开始紧张了，正在这时房间里传来一阵响动和说话声。

    「陈叔叔他们要出来了。」

    听到声音，花馨立即对陈淼说。

    「那我先走了啊。」

    陈淼赶紧说道，然后转身就跑。

    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跑，好像碰到了父亲也不会怎样啊，可是毕竟自己是偷偷跟踪父亲来的，还是有些不够光明正大。

    「哎……」

    花馨有些茫然地看着陈淼飞奔而去的背影，她不知道为什么陈淼要跑，他不是来这儿找他父亲的吗？难道是他不想让他父亲知道？「那我就帮你保密吧。」

    花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们可是很有可能会成为一家人的。

    陈江海和穆瑾推门出来，看到花馨正站在院子里，两人都有些意外。

    往常陈江海来穆瑾家，都是和穆瑾两人在里屋说话，花馨在外屋看电视。

    今天花馨说想出去玩一会儿，陈江海和穆瑾都明白这是花馨想给他们留一些独处的时间，只是没想到花馨竟然就一直在院子里待着。

    「陈叔叔，妈妈。」

    花馨笑着向两人打招呼。

    「馨馨，你没出去玩啊？」

    穆瑾问道，陈江海挠挠头，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这好像是他把人家孩子赶出去了一样。

    「出去啦，我刚回来你们就出来了。」

    花馨解释道，虽然是撒谎，但她并不想让陈江海和母亲感到抱歉。

    「下次回来早了就进来，或者就别出去了，我和你妈在哪说话都一样。」

    陈江海微笑着说，他毕竟是个成年人，花馨的小心思瞒不过他。

    「好！」

    花馨爽快地答应着，她觉得陈江海处处在为她着想，既没有揭穿她的谎话，也告诉了她以后该怎么做，避免了尴尬。

    「那行，穆老师、馨馨，我就走了，你们早点休息，改天见！」

    陈江海挥手向母女俩告别。

    「陈师傅，你慢走。」

    穆瑾挥着手说道。

    「陈叔叔慢走，再见！」

    花馨也向陈江海挥手。

    母女俩一直站在砖墙的门洞外看着陈江海慢慢走远，花馨挽起穆瑾的胳膊说：「还陈师傅、穆老师呢？你俩这称呼也该改一改了吧。」

    虽然时至今日，花馨还是非常思念已经故去的父亲，可是这五年的生活也让她明白了一味沉溺于痛苦中毫无意义，人毕竟还是要向前看。

    五年来，花馨也能看到母亲过得是多么不吞易，所以她完全支持母亲再婚，她希望有个像父亲一样真正爱母亲的人能带给母亲幸福，毕竟花馨自己的幸福，她可以自己去争取，而母亲的幸福，她做的再多也是无能为力。

    「还八字没一撇呢……」

    穆瑾看着陈江海离去的方向说道。

    「我觉得陈叔叔是个好人。」

    花馨认真地说，「别的都不重要，只要他对你好就行。」

    「这孩子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痛。」

    穆瑾这么想着，怜爱地看看身旁的女儿，十五岁的花馨已经和她一般高了。

    这五年里，有不少男人识图接近穆瑾，穆瑾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再婚的事，毕竟花志国离世的时候她才三十二岁，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纪。

    穆瑾考虑再婚的原因并不是为了自己，她和花志国感情很好，她愿意为花志国守寡终身，只是她不得不考虑花馨的未来。

    厂里的小学收入非常有限，以后花馨上高中、上大学都需要钱，为了存钱，穆瑾甚至放弃了厂里集资建房的机会，以致于她们至今还只能住在这破旧的平房里。

    所以，穆瑾考虑再婚更多地是为了花馨，她没有能力为花馨提供更好的生活，只能寄希望于再婚对象一定要对花馨好。

    可是穆瑾发现，接近她的男人却从不这样想，他们只是贪图她的美色，有的甚至还变态地想沾染花馨。

    因此这五年来，穆瑾一直守身如玉，既然男人靠不住，那自己就是再难，也要把花馨培养好。

    直到今年，陈江海这个男人的出现，才打开了穆瑾一直封闭着的内心。

    其实穆瑾对陈江海并不陌生，他们是初中同学，要说还算有过一段渊源。

    穆瑾觉得陈江海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他说是来和穆瑾聊天，那就真是来聊天，不说两人在里屋、花馨在外屋的时候，就是今天两人一直独处的时候，陈江海也完全没有任何无礼的举动，甚至还专门坐在单人沙发上和她保持距离。

    穆瑾并不认为自己已经年老色衰，到了无法激起男人性欲的地步，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身体仍旧和三十岁时没有什么区别，绝对算得上性感尤物。

    而她也知道陈江海已经离婚两年了，他这两年多来根本没有过别的女人，他不可能没有生理需要。

    所以穆瑾觉得陈江海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起码也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

    「陈叔叔还没给他儿子说呢，还要考虑陈淼的意见。」

    穆瑾的话实际上已经默认了花馨的看法，她的确觉得陈江海是个可以相伴终生的好人。

    「我觉得他不会有意见的。」

    花馨想起了刚才那个有些莽撞、有些傻乎乎，但又非常真诚的男孩，那个即将成为她弟弟的男孩。

    「你怎么知道呢？」

    穆瑾笑着说，她觉得女儿一定是在宽慰自己。

    「就是感觉嘛，我的感觉一向很准的。」

    花馨也笑着答道。

    她和穆瑾一样看着远方，只不过母女二人的眼里，远去的却是不同男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