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成亲

    快去巷子口瞧瞧，你爹可下工了？青鱼巷自东数起第三户，住的是做豆腐营生的徐大娘子一家。

    这会儿日头还猛着呢，换了平日，徐大娘子是不会问这话的。可今儿却是不同的李半城要在湘女河畔请全金陵的百姓吃喜酒哩！

    俗话怎说的？金陵好，好金陵，天下三分金与银。金陵城的富庶非凡，离不开一个商字。而在这满地的富商里头，和平巷子的李家是最最了不得的一个。

    茶馆说书的老齐可说了，李家祖上可是随太祖打天下的，还获封了个甚么国公，这么一代一代下来，到现在的李家家主李怀这代，虽没了国公之荣，在徐大娘子眼里，日子却不知道比国公舒坦多少！

    徐二虎也是知道今日李家娶新妇宴请的事的，听得阿娘这话，连忙放下手头的豆子，手胡乱擦了擦就跑了出去。

    湘女河位于金陵城西，细窄却长，一眼望不到尽头似的。

    李家这回娶亲的正是家主李怀。李怀已近知天命的年纪，膝下育有三子一女，原配夫人林氏三年前因病去世。李怀与林氏少年夫妻，情谊不比寻常，李怀更是为林氏守满了一年的妻孝，因着这事，李怀还得了句嫁人当嫁李半城。

    河面早被张张红布映出喜庆的颜色，熙攘热闹之余，老百姓也打听起新娘子的事情。

    听说倒不是金陵人，是从楚京带回来的。

    哦？莫非是楚京哪位官家小姐？

    嘿！你又怎知就是小姐了，许跟李半城一样到底是吃人嘴短，说这酸话的人也知道适可而止，留了半句话不提。

    有身份的都到李府讨酒去了，在这湘女河畔的多是些平常百姓，自然不晓得那新娘子是个怎么样的人。不过，也有几个跟李家有些往来的露了底：可别胡诌，那新娘子来头可不小，乃是楚京太师府上的小姐

    楚京是楚国国都。

    话说到这儿，懂的不懂的，就都停了。

    只留下一两句嘀咕：听着多金贵的小姐似得，不也是奔着李家才嫁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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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平巷子，李府。

    姚津津今儿天不亮就让人喊了起来，净面、梳妆、上轿她只饮了小半碗莲子羹，这么折腾下来，整个人连说话都懒了。

    但她的背依然笔直挺着，顶着头上近百两重的嫁冠，安静地坐在罗汉床边。

    这嫁衣是现买的，不是她亲手缝制，于她的身量而言是有些长的。好在，正好能掩住她藏在袖子里的手。

    和一本巴掌大的册子。

    她离开楚京时只带了奶娘吴氏和几个贴身丫鬟，这些人守在外头，屋子里便剩下她一个。

    前头还在敬酒，李老爷大约是没有这么快来的

    姚津津注意着外头的动静，悄悄地翻了翻那小册子。

    啪。

    她看到的都是些甚么！

    想到吴氏递给她时莫测的神情，姚津津咬咬牙，嘀咕了句什么，才又去看那册子。

    男女敦伦，人之常情。

    她这般劝着自己，脑子却像是混了空气进去，空空的，什么念头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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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月上枝头。

    姚津津听见外头丫鬟婆子们的声音，晓得是李怀来了。她将那小册子压在玉枕底下，抚平了衣襟，复又端直了身子。

    李怀今日饮了不少的酒，临进门前，还唤人取了水先净一净口。

    一入室内便是满屋的红。

    照着习俗，我该挑盖头了。他走到姚津津面前，笑道。

    他的声音不同以往，听着有几分喜悦和打趣，这让姚津津心安不少，轻声应了一句。

    红绸落地，李怀看着眼前那张有些清瘦的脸，淡声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我与你父亲虽是多年未见，但情分做不得假。他将你托付给我，你若有朝一日后悔，只消与我说一声。李怀的手按上她的肩，不要害怕。

    他想安慰眼前的少女，没想到手反被她握住。

    李怀听见她的声音，垂下眼就能看见她的脸。

    看不出什么异样，眉眼甚至带着笑意，可仔细听了才知道声音有多颤：多谢...夫君。

    羞涩又可怜。

    李怀轻叹一声，取了合欢酒来。

    姚津津脸上始终带着笑，李怀一回头便能瞧见她这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

    她不知道会不会有后悔的那一日，但眼下她没得选。

    不做李夫人，靠着李怀的救济过日子也不是不可以。

    不，就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