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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一场

    

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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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历七月十七,立秋。

    距离梁承琰上一次来已经半个月了,沈余吟知道他事多,也没特地派人去问,每日就在宫里躲着。外面有好事者道公主伤心成疾,怕是没几天好活头了,她倒是不怎么生气,却把染绿给气着了,立时就找小夏子把这些喜欢咬舌头的人打发到了大牢里。

    她心里不是一点疑惑都没有,但怕轻举妄动坏了梁承琰的计划,就是再疑惑,也没有去问。

    殿下,谢公子到了。染绿将谢璋引进来,左右看了看,将宫门紧紧合上。

    沈余吟在桌前绣着一块手帕,见他来也不抬眼:婚事是什么时候?

    明日上午,谢璋也知道她在问什么,就近坐好,倒了一杯茶给自己,你倒也大方,看他和别人成婚也能忍。

    沈余吟动作一顿,从手帕中穿过去的针不小心歪了一点,正扎上她的手指肚,一点鲜血便从她指尖冒出来。

    她将手指放入唇上吸吮,轻轻摇了摇头:不然如何?

    谢璋的神情欲言又止,他今日来本想提前告诉她些什么,让她在心里有些准备,可坐到她面前,才发觉说不出口。

    你说话遮遮掩掩的,比不说更让本宫多想,沈余吟抬眼看他,心中有些许不安,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可这几日来,她总是连日心里发慌。

    谢璋叹了一口气,还是没说什么,手指在桌上划了一个圈:总之,明日的喜宴,你尽量不要去。

    染绿站在沈余吟的身后,默默垂下了眼。

    你不说之前本宫还没什么兴趣,你既然这么说了,本宫可是要去看看,沈余吟低眸看着快绣完的手帕,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这个东西送不出去了。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心惊,很多事情,原来她心底早有了隐约的感觉。也是,不可能一点也窥不见苗头,只是她不肯相信也不会相信。

    谢璋一向伶牙俐齿,现在居然无话可说。

    情况究竟如何,明天看看便知道了。

    染绿送走谢璋,在一旁收拾着针线。沈余吟绣手帕时心神不宁,手指被针扎了好几次,有几滴血落在了手帕上,她心里懊恼着白绣了,一整个下午都对着这块手帕出神。

    还是换一块新的来,本宫重新绣一次。她点了灯,却发现染绿只是看着她,并不动弹。

    染绿想起今日白日里听到的话,到底还是忍不住,将她拿来的灯挪开:殿下,别绣了。

    沈余吟不明所以地看向她,见她似乎是在极力忍耐什么,心里像忽然被一块石头砸中,压着她喘不上气来。她攥紧了手帕,表情没变,语气却慌了: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

    都到这时候,她惦记的还是梁承琰的安危。染绿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带上哭腔,她揉了一把眼睛,忽地跪到了地上:奴婢有罪,奴婢不该同谢公子瞒着殿下,大人的喜宴不是在明天,而是在今天。

    谢璋一早料到了沈余吟听说了一定会去,所以今天特地来说错日子,所以就算明天她去了,也什么都看不到。

    沈余吟手中的手帕掉落,她呆呆地站着,身子一晃,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站稳:今天?

    没等染绿回答,她已经披起了外衫。因为是在寝宫,她没有妆发,青丝如瀑泄在身后,更来不及妆扮,转身就向外跑去。

    外面下着细细蒙蒙的小雨,她顾不上撑伞,只一个劲向宫门处跑。染绿带着伞追了出去,远方的天空炸开灿烂的烟花。

    沈余吟一口气也没歇,一直跑到了宫门外。侍卫见是公主,便立刻放行,她怔怔地踏出去,抬头看着微黑的天空中绽开的烟花。

    火星落不到她身上,只有雨,不停地向她身上落。

    染绿趁她驻足的功夫追上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将伞撑到她头顶上:殿下,别去了谢公子都已经告诉奴婢了,大人大人是抚北王府的人,抚北王府是多年前陛下亲自下旨抄的,殿下,别去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低泣,沈余吟目光茫然,她抬起手,抹去眼角的雨珠:抚北王,是那个以谋逆罪被诛的异姓王吗?

    当年沈廷烨从前朝皇帝手中夺下天下,身边有两个依仗的能人,后来沈廷烨登基,便封了这两人为王。她并不清楚那段故事,只知道抚北王府曾经显赫一时,后来因谋逆被诛,再多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殿下,一百七十六人啊,大人是来寻仇的,谁能放下这满门被屠戮的仇恨,染绿握住她的手,已经泣不成声,万一您去了您

    你的意思是,他会连我也杀吗?沈余吟抬眼,望进她的眼眸,声音不像雨冷,可是我认了。

    她必须亲自和他见面问清楚。

    沈余吟从她伞下跑出来,身后隐藏的暗卫也在沿途的房顶上一路跟着。染绿哭着追,见她一路从宫门跑到梁府前,身上被雨淋的湿透。

    梁府外张灯结彩,大门处的小厮虽不认得沈余吟,却认得染绿,慌忙跪下行礼。府内的丝竹声远远传来,沈余吟踏上台阶走进去,内里正宴饮的众人见了她来,都急急忙忙地跪下去,原本喧闹的宴席瞬间鸦雀无声。

    丝竹声蓦然止住。

    周围红光交相辉映,温暖的烛火映出一室暖意。周围都是红灿灿的暖色,只有沈余吟一个人身着素衫,虽然周身被雨湿透,却丝毫不见她有狼狈的神情。沈余吟望向堂中间的两个人,指甲抓破了掌心。

    梁承琰一身大红喜袍,还仍握着新人的手,另一只手执一只酒杯,他也望过来,神情中没有一丝动摇。

    沈余吟每走一步,身上和发上的水都向下滴落。原来这是假戏真做,只有她一个人以为这场婚事是假的,只有她一个人,被自始至终蒙在鼓里。

    听到周围没了声音,于袂掀起盖头,正对上沈余吟的目光,下意识打了一个冷战,她心虚地收回目光,向梁承琰身后站了站。

    周围都是热闹,好像只有她格格不入。沈余吟想笑,却怎么也扯不动唇角奥,她脸色苍白如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堂中没有人敢说话,梁承琰墨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漠然地看着她。沈余吟觉得这目光陌生,才发觉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她。

    原来是这种滋味。

    那些情,那些爱,原来是大梦一场。

    以前太傅教我一句诗,世间好物不坚固,彩云易散琉璃碎。我原先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却懂了,沈余吟慢慢开口,她笑了一声,血从掌心滑落,梁大人,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