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王都的维斯比格耶德公学是法潘伦最着名的中等学院，始建于血历112年，至今已经过去30个年头，这所学院一度被称为“权贵的摇篮”。当初，随着第二城邦伏海特的建立，血族的数量得到了迅速扩充：以原始血降方式诞生的三代纯血血族以及被拥吮而成的转化血族，这对血族来说是个好也不好的消息。起初高阶的血族还能恪守规则，尽职尽责指引新生的血族。但渐渐由于数量的激增且无法追责，有相当一部分转化血族不存在指引者。他们没有规则，不接受约束，严重的则会滋生一系列社会问题。王都的史丹勒大学联合各院的院长及学士向该隐提出了建立公学的想法并附上了一份详尽的计划书——其中要求成年前后的血族接受系统的学院教育，以培养他们的礼仪和知识。在学院落成之日，有相当一部分适龄血族向学院提交报名申请，但人数实在太多根本不可能完全容纳，于是招生处开始根据某些条件对入学申请进行筛选——如血统、头衔甚至财富等，但这些并没有对外公开。最终调选了符合条件的500人入学，这些被选中的血族基本都是权贵中的精英血脉。但有一部分学士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他们认为这样的阶级筛选有违公学建立的初衷，于是次年，相继在伏海特和菲特丽希建立了新的公学，招收了相当数量的转生血族和部分地方贵族。相较于贵族扎堆的王都，在这两所学校报名的血族阶级更加平衡一些，但由于师资和地缘的关系，它们在各方面都始终无法赶上王都公学。于是，维斯比格耶德公学最终成为了一座不折不扣的精英学院。 其实希拉也搞不太明白，父亲的头衔并不算高，像他这样乡间男爵到处都有，而且在维斯比格耶德公学六期招生以后，大家对学院的筛选条件已经心知肚明，无论是家世还是她先天缺陷的资质，应该是怎么也排不上号的。 相反，希拉觉得伏海特的公学就很好了，她的许多转生血族朋友也在这里就读，就连身为人类的尤恩也在父亲的一封推荐信下入读，他们看上去都风度翩翩也极为友善，好吧，还有个重要原因是离家不过百法尺……她始终认为维斯比格耶德公学在某种程度上被神化了，或者说里面的权贵将他们自己神化了。 但这件事实质上并没有让她纠结很久，经过那天晚上的谈话，或许是赫依泽蝙蝠的诱惑太大，她非常积极地接受了就读王都公学的现实，至多不过三年而已呀，她想，那时正好她的小蝙蝠也成年了。 希拉嘴里哼着从集市上听来的调子从外庭往大厅走去，这两天她的心情都不错，但有一件重要的事她没有忘记，事关荣誉与忠诚，她得好好会会这位“背叛者”。 庄园的书房就在二楼左边的第一间，由于办公需要，旁边相邻的办公室、会议室与其相互连通，相隔的暗墙门平时不会上锁，作为文书，这里也是尤恩平时的工作地点，希拉不需要多想就知道哪儿能找到他。 果然，在她刚踏上楼梯拐角时就看见背对着门口忙活着的尤恩，她碧色的眸子闪了闪，轻手轻脚地越过了图书室，停在了旁边的办公间门口，当她试着顺时针拧开门把手时，却怎么也拧不动。 “怎……么回事……”希拉干脆用上了两只手，但又不敢弄出太大动静，见顺时针扭不动，她又换了个方向，但仍然是徒劳。 而3分钟前，尤恩从书房找到文件后就回到了办公间，正当他提笔时，房门的把手突然响了起来。这扇门的门锁已经坏了将近一周，仅能从里面打开，常在这里办公的哈维还有蕾雅都会直接通过书房进入，而平时也不会有其他人再到这儿来，尤恩看着持续不断被折腾的把手，迟疑一阵起身走到了门边。 这边，希拉还在咬着嘴唇卖力地拧着，几乎将身体都贴到了门上，但毫无预兆地，门突然被打开了，希拉失去平衡踉跄地往门里跌去。 “欸——” 尤恩一开门就迎了个满怀，他的右腿往后退了一步，伏低身体用双臂接住了希拉，而在瞬间中的惊慌希拉手镯的搭扣不小心划到了他的手背，血珠子瞬间就从细长的伤口中渗了出来。 “小姐？”尤恩显然没有注意到伤口，只是十分诧异希拉为什么会在这里和一扇门较劲。 虽然十分细微，但血液的味道已经被希拉捕捉到了，她将目光落到了血气的来源，尤恩这才暗咒了一声，将她扶稳后用嘴唇吮掉了血珠。 希拉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莱维曾因她找尤恩吮血的事情被薇拉训斥后，就明确禁止她再直接吸食他人，但现在要假装不在意也挺难的，何况都已经渗出来了……她又偷偷瞄了一眼，眉毛挑得高高的。 尤恩皱着眉看了一眼伤口，确定无碍后才注意到希拉脸上的表情。 想要在血族的宅邸里好好工作下去，第一要义就是不要随便受伤，再小的伤口也不行，谁知道下一刻他们会不会就把你吸干了呢？ “小——”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嘴，希拉莫名其妙有些生气，她想起来自己来找他的情绪也应该是生气，所以她干脆就鼓起两腮，推开了他大步踱进了办公间。 “门锁坏掉了。”尤恩优先开口解释道。 “我知道。” 希拉没好气地回答，然后头也没回地走到他的办公桌前，伸手随便翻看起他桌上的资料。 塞特庄园月财报表……园艺维护费用明细……水池维修记录…… 水池什么时候坏掉了？希拉思维跳得老远。 尤恩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也迈步走了过去，他站在桌子前将所有文件收拢，然后在桌面齐了齐。 “小姐是来找我的吗？” 希拉背着手转过身，用她认为的凶狠目光瞪着尤恩。 “说，为什么出卖我。” “那样太危险了，男爵大人会很担心的。”他诚恳回答。 “见鬼，我们都商量好了，只是出去住1、2天而已，只要爸爸一松口我就会回来！” “但出意外只需要一瞬间。” 希拉一直都觉得尤恩湛蓝眼珠看上去纯净漂亮，妈妈曾说过他的眼睛就像海赫利的天空一样，但她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景致，此刻她盯着他，突然觉得被这对漂亮眼睛的主人说服简直太容易了，他甚至不用费什么力气。 即便如此，她仍然不服气，使坏的眼神快速地扫过了房间，最后干脆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文件。 “混蛋尤恩，都怪你，现在我必须去公学，你满意了！” 说完她拔腿就往外跑去，不过声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气势，相反带着她少女的顽皮口吻和逗弄的腔调。 “……小姐。”尤恩有些无奈地扶了下额头，片刻后他跟了出去。 尤恩初到庄园时不过是个比希拉年长8岁的半大孩子，由于他的父母在瘟疫逃荒中将他抛下，他漫无目的辗转流浪到伏海特。那时他为了填饱肚子，不得已开始向这里的血族贩血，后来在一次黑市整治行动中险些被捕，但那次他足够幸运，遇到了路过的薇拉夫人，是她用贵族身份力保并将他平安带回了捷勒西地区的塞特庄园。 起初他以为薇拉夫人也是血族，在他向她提出用鲜血作为谢礼的时候，她却笑着说自己和他一样都是人类，但她的丈夫——这座庄园的拥有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血族。尤恩非常吃惊，他从来没想过人类和血族还可以结合，但当他得知他们还有个5岁的女儿的时候，他觉得人生都快被颠覆了。 “你好，你可以给点血给我吗？”这是希拉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话。 那时，她为了仔细观察整点从钟表匣里弹出的小鸟，将男爵送给薇拉夫人的镶金珐琅座钟给掰坏了，为表惩罚，男爵断掉了她两顿含血的餐食，但这已经足以诱发年幼希拉的渴症（由缺血引起的饥渴症，是一种稍微修饰的说法，为了不吓到共处的人类）。在听到她的请求时，以往那些粗暴的甚至是危及生命的贩血经历让尤恩下意识有些惧怕，但希拉当时看上去虚弱极了，在短暂的迟疑后，尤恩还是将手送到了她的嘴边。但她实在太年幼，平时里都是侍者将血接到精致的器皿里或是和食物一起烹煮，她根本没有学习过怎样直接吮血。在渴症迫使她做了几次不成功的尝试后，希拉又对他说了第二句话：“你能不能自己割条小口，然后我用嘴轻轻吮……就一点，求你了。” 尤恩这时才彻底放下戒备，他找到一把拆信刀忍痛割开了皮肤，当看到鲜血涌出的瞬间，她就急不可耐地将嘴唇贴了上去，那样子就像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在舔食牛奶一样。头一次，他觉得血族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怖，这情景甚至让他忘掉了割开皮肤时的痛楚，觉得自己活像是在哺乳的猫妈妈。 薇拉夫人在得知这件事后，曾气冲冲地跑到办公室严厉地斥责了莱维男爵，但他们用夫妻间的方式巧妙化解了这个小小的矛盾。不过从那个时候起，希拉一有空就会去找尤恩，得知她并非是为血而来后，尤恩也松了口气，但他实在没想到这位男爵小姐是个小捣蛋鬼，除了喝血以外，她和一些顽皮的人类小孩并无差异，无论是爬高或是偷跑她都很在行，特别是有了尤恩这样一个得力助手之后就更变本加厉。那时尤恩的话不多，知道的其实也不算多，所以每当她有什么提议他都点头表示赞同，渐渐地，帮她都次数越多，背的锅也够多，傻子也能看出来幕后主使究竟是谁了。就在希拉8岁生日的前一天，意外还是发生了——她从一个十几米高的崖壁上失足滑了下来，严重擦伤的腿部和肘部全是暗红色的鲜血，当尤恩得到消息赶来时，看见希拉正盯着自己的伤口发呆，一直到抱着她回到庄园见到薇拉夫人，她才瘪瘪嘴含着眼泪说很疼。薇拉夫人既心疼又害怕，亲自为希拉处理好伤口后就一直守在床前，结果她的生日就只是在床上吃了一小块蛋糕，同时还得到了禁足一个月的“生日惊喜”。那伤口虽然看上去吓人，但在第三天时其实已经差不多愈合了，不过薇拉夫人依然不让她到外面走动，希拉烦闷地想着尤恩至少应该为这次禁足事故负上半数责任——谁叫他就那样直接把她送到妈妈面前的？所以当她在自己的房间里整整躺足一周后，她才有机会找到尤恩，并学着用父亲的严肃口吻对他说：“尤恩，你太让我失望了！”然后没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扭头就走。尤恩虽然很错愕，但看到希拉已经康复也松了口气，毕竟当时的状况确实骇人，他的衬衫甚至是裤腿上都沾了不少血迹。他认真回忆了所有细节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希拉会这么正式地表达她的失望之情。结果没过两天，她又跑来找尤恩部署她的新计划——去郊野找赫依泽蝙蝠，或是在池塘里钓宝箱。那时候起，尤恩就习惯接受希拉的“严肃批评”，但她受伤这件事，让尤恩充分意识到这位血族小姐也不过是个无法保护自己的小女孩，在那之后，他总会对她要做的事进行安全评估，以确保他的小主人能够安全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