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第三循环永生 序幕（插图章）

    第三循环　序幕

    【百年前·xx生化】

    小朱抱着一摞材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今天他们研究组的主管生病了，救护车拉走的急病，所以这个找上级签字的任务才会落到她身上。

    xx生化公司的总部盖在寸土寸金的地段，却不怎么像一个世界顶尖的高科技公司。巨大的玻璃幕墙被纤细的银灰色钢架尖尖撑起。来去员工都十分庄重和沉默。总部奢侈的层高没有足够的打光，于是一种难言的幽暗总是悬在人们的头顶。小朱得到进门权限之后，总部发来一份厚厚的注意与禁忌。

    但是，能够亲自见到领队的激动，掩盖了那些小小的怪异感。

    换在十年前，刚刚毕业的小朱绝不会相信，作为同辈中研究翘楚的自己会为一次跑腿而如此期待。

    像她这样的员工，xx生化里还有许多。他们都从小被誉为天才，顺风顺水地长大然后一头扎进了领域的前沿。当然像小朱这样能够在自己的方向从一而终，已经非常稀少。科研就是看着同伴越来越少的吊桥。

    可进入xx生化，就会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曾经都被称为天才。曾经显赫的名字在这里也只是茶水间点头的关系。在这家被称为世纪奇迹的生化公司，她天才的二十余年仿佛全部被推翻，那种淘汰又开始了，而且比以往更加残酷。最前端的实验，往往需要超人的智力和决心，也更难让人放弃2。没有什么比看到那些震撼的项目之后，却被迫退出更令一个狂热研究者懊恼终生。

    在这个奇迹般的地方，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太超前的技术难免惹来非议和觊觎。xx生化公司的管理非常严密。经过一轮又一轮的验证，小朱终于被放行，进入了这栋建筑的核心区域。

    她整了整衣领，试图让心率平缓一点。

    “虚拟终端组？”接待她的是一位女士，穿着有些夸张的黑色长袍。这些都是总部规章的一部分。“请稍等，先生正在开会。”

    小朱点点头。

    整个公司只有一个人可以被称作“先生”而无需额外说明。对此有几个说法，一是领队舒是公司数年来最特殊的一个人物，享有和董事会抗衡的特权；二是领队舒的履历扑朔迷离。除了高层才知道的机密，至少大家知道领队舒并没有在几大实验室深造，二是空降了这样一个奇迹公司的传奇人物。

    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领队舒是xx生化里真正的天才。

    周一是领队舒露面处理事务的日子。

    隔着长廊，xx生化的高层会议一如既往地暗流汹涌。

    “这就是我的模型。”报告者简明地总结。“根据目前的‘启示’，对实验体植入特定数据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还有一些技术瓶颈，比如大脑对数据的接收，和一些神经元的原理，仍然不够清晰……”

    这是今天的第五位报告。下方的各位长袍的董事隐没在显示光之外的阴影里。xx生化的董事会接近世袭，成员本质是来自各大家族的代表。如果没有光屏上的模型和主题，他们看起来像是神秘的集会。

    毕竟，xx生化的核心筹码，就是所谓的“启示”。通过某种极其艰难的方法，才能获得天书一般的信息。这种信息包含着超乎人类智慧的内容，内部人员称之为。将“启示”读解并研究应用，就是xx生化的运作模式，和推出一个又一个奇迹项目的原因。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其中付出了多少代价。

    报告之后，董事们简短地交谈着。没有人搭理长桌尽头那个穿着白色长套装的青年人。

    小朱就是在这个间隙从后门进入会议室的。

    领队舒没有照片。但所有人都告诉她，等见到的时候，你一定能认出他。

    小朱并不擅长察言观色，越是这样听说越是紧张。

    她轻轻走进去，目光却不敢太放肆，就拘束在脚尖这一片。那些长袍的听众正在交头接耳，各个看起来都不是普通人物。

    “那个……”她走向最近的一个单独坐着的青年。那青年穿着实验室常见的白褂，不过细看会发现那是一种很浅的灰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一丝不确定。不怎么整齐的发梢盖在后领上，像是自己用剪刀随便修剪的，连镜子都不多看一眼。“请、请问……”

    小朱一开始声音很小，重复了几遍，那个青年终于回过头。然后小朱闻到了淡淡的烟味。

    那青年手里甩着一副细框眼镜，因为逆光看不太清长相。倒是露出桌面前放着的圆形烟灰缸，里面塞满烟蒂，而且强迫症似的挤成一圈圈的同心圆，并且有发展成穹隆顶的趋势。

    “请问……舒先生是哪位？”说完小朱就有点回神。

    总部大楼，是禁烟的。

    “哦，你找我。”那青年好像眨了眨眼，没有什么表情地戴上眼镜。

    他的瞳孔也比常人浅，眼镜的反光给他的眼神增添了一闪而逝的锐利。看到小朱手里的文件，他额角跳了跳，翻开烟盒又夹了一根在手上，旁若无人地点燃。

    小朱有一些愣神。她很难形容这个人。其实他长得蛮秀气端正，但不是让人印象深刻的那种。不过，夹着烟的手指很修长好看。

    然后他就随手翻看起了那些文件。

    小朱很拘谨地站在他身边。但是很快她就有些不知所措。

    旁边的长袍董事们似乎在为不同的方案争执。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当领队舒并不存在似的。

    领队舒夹着烟，这是完全违背总部守则的，但没有人提醒他，他也并不关心那些人的争执。

    从这种氛围里小朱感觉到一丝微妙。领队舒在总部的位置的确很超然，但似乎，又不是他们想象得那种超然。

    “罢了罢了。”尊贵的董事们也不是专家，争论不出结果，突然看向舒这一边。“问问舒先生的意见吧。”

    那个提议的董事看起来很和气，但众人一下安静了，场面变得更加紧绷。

    “问我么？”白色长衣的青年从文件上抬起头。他手指弹掉了烟灰。“这两个方案，都不是好选择。”

    他毫不客气地说。

    董事们之中发出了低低的，预料之中的嘘声。

    “那也麻烦您说明一下。”

    “这两种方案目前都面临瓶颈，预计十年内可以解决。但是解决以后……”他的表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单个个体能承载的逻辑密度仍然有限，不可能成为‘第一虚拟体’的有效载体。我不认为‘它’有这个耐心。”

    小朱听得有些困惑，但是守则要求她对听到的一切保持沉默。

    他说完，那些董事又窃窃私语了一阵。

    “舒先生。”这一次，他们的态度非常郑重。“这是……您的意思，还是……还是‘主’的意思？”

    青年挑眉。“这有什么区别么？”他耸耸肩，已经有了想要离席的意愿。“我建议过，不要那么执着于肉身。对于‘它’而言，肉身并不是必要的。”

    董事们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有人赞同，也有人在握拳。

    小朱并不知道，她站在未来世纪风暴的一个开端。而后这个狂想将力排众议，成为历史上奇迹般的灾难。

    结束了技术议题。难得凑在一起的董事们也开始讨论最近的一些公司事务。

    这就不是领队舒关心的了。

    “……对，就是那个组织，似乎有意为难。”

    领队舒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上一次的协约刚谈妥，这次他们又拦了一批关键材料……”

    这个状况实在棘手。“舒先生，没有那些材料，xx项目需要多久？”

    似乎只有在棘手的时候，他们才会想起这个青年。

    “哦，那确实有些麻烦。现在调整方案的话，会推迟一到两个月。”

    那些人顿时露出深深的忌惮的神色。小朱非常好奇。这些诧叱风云的大人物似乎对某一个人，一个不在场的人，怀抱着难以想象的敬畏。

    “那位大人……恐怕会不高兴。”

    “啊，有最新的消息，那个组织要求和我们谈判，条件是……让他们的头目察看13号实验室！”

    “他们竟然能查出13号实验室……真是没少下功夫啊，呵呵。”

    对于那个黑白两道通吃的组织，小朱也略有耳闻。他们两方摩擦已久。道上都那位头目称呼一声“忧大人”。关于忧大人的传言也离奇到令人咋舌。

    董事们争论不出结果。白衣青年打了个哈欠，单手取下眼镜。“不就是13号实验室么。”他拉开椅子起身，掐灭燃了一半的烟。“他想看，就让他去看好了，反正……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

    然后他示意小朱跟上。“我还有事，各位，失陪了。”

    ＊

    白衣青年随便刷开一个休息室，走进去坐在沙发上继续签字。

    签完又随口问了继续小朱项目进程。

    小朱这才明白为什么主管让她来送材料。困扰他们一个月的难题，青年听了之后，立刻会给她指出方向。

    青年翻过纸的背面，给她写了几个关键步骤。“这样够了么？”

    小朱点点头。她才想起那个传闻。领队舒是一个不需要步骤的天才。他写步骤都是为了方便他们理解。

    拿着文件，小朱怀着激动和无数个疑问，轻轻退出了房间。

    青年打了个哈欠，随手拉过毯子。

    “我要休息了，开会很累，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

    “那是你和他们的事，我不管。”

    他仿佛在和一个不存在的人说话。和那些毕恭毕敬的董事不同，哪怕是常人难以接收的“启示”，他没有什么耐心，更谈不上尊敬。

    “人类就是这样，会犯错，会有执着。那不是逻辑层面……”他又打了个哈欠。“别问我，我也不是很懂。”

    那个听不见的声音似乎还没有结束。青年忍无可忍，戴上了耳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