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面曲14 两个伊达里奈的挣扎与认同（2）

    平日笨手笨脚的迟钝三宅，这一次在平价服饰店内很快完成採买任务，连伊达里奈交待的bratop款式及尺寸都正确无误地买齐。

    「其实你像三本五十六将军一样勇敢。还记得我说过绝望会诞生出希望，五十年来，不曾降下一滴水的阿塔卡玛沙漠都会下雨而开出美丽花朵。现在你和里奈小姐足以让自己和大家的梦想实现，让荒芜大地绽放绚烂花朵，可以吗？底下的事情请你牢记在心，这样大家手中才会有一株紫阳花，也包括实现你的梦想。」

    三宅的脑中反覆重播进入店内前直美传来的甜美呢喃，好比他相当喜欢bwithyou翻唱的”heavyrotation”这首歌曲的寓意。他把直美所述说的话语像雕刻一般，一字不漏全都用力鐫刻于自己心上。

    「直美说我像山本将军，而且阿塔卡玛沙漠真的下了大雨而开出花朵。」三宅在便利商店内喃喃自语，滑着手机查询有关阿塔卡玛沙漠的资讯。

    「那个贱人虽然可恶，但是好像开始真心懺悔，直美保证会监督她，还说小枫脸上疤痕有机会完全消除，我该相信她们吗？小枫和我一直过着辛苦生活至今，距离復仇成功就差一步，是不是该停下来了？」分心的三宅差点打破一瓶梅酒；这次他无法找真正的伊达里奈商量，必须自己独力做出决定。

    步出便利商店后，雨停的春夜冒出一轮明月，他抬头望着月亮：「妈妈，我该怎么办才好？我的头好痛。」

    月娘洒下一片银白却没有给出答案，犹豫不决的三宅默默踏上回房的归途。

    「死肥宅，你的动作真慢，是不是在外面偷吃东西？」伊达里奈穿上浴袍用毛巾轻擦自己刚洗好的秀发。

    「才没有咧！我的食欲也是有限度，哪有可能吃个不停？」三宅把买妥的衣物放在床上后逕自在沙发坐下。

    「没想到你这次完全没出错，真令人意外。」伊达里奈翻着床上的新衣物说道。「这是什么？」她拿起一个红底白点的发箍质问三宅。

    「店员说这个很适合搭配那些衣服，所以我就用自己的零用钱买了。」

    这是伊达里奈首次收到三宅送的礼物，她心想：或许这傢伙开始认真长大了。

    「笨蛋，美女和柜姐的话都不能相信，这是生存法则，懂吗？而且我这样戴发箍哪能看啊？」伊达里奈摸着脸上疤痕。平日她多半戴口罩或是用头发稍加掩饰，这道伤疤不但是仇恨印记，更是象徵无法与之和解的现实界线。

    三宅瘫坐在沙发上叹息：「对不起。这里有麵包和草莓拿铁，快点来吃吧！」

    「算了，以后别再乱花钱，我们赚钱很不容易。宅宅，你哪来的草莓拿铁？」

    伊达里奈背对三宅脱下浴袍后，俐落套上全新的bratop和内裤。

    「回来途中经过一家特别的咖啡店，上头写着”erde”好像是德文，乃『大地』的意思，他们准备打烊了，所以有蛋糕餐点和咖啡特价品，副店长はるな（haruna）好可爱，我就买了两杯草莓拿铁。」

    「阿宅，你该不会又中了美人计？你真好骗，只要使出美色诱惑你，上钩机率就和用美食差不多。」伊达里奈拿起饮料喝下，的确相当好喝。

    在味蕾散开的滋味，使她想起故乡车站前”aureviorquot;的草莓拿铁，当年的美丽服务生铃香姊姊在东京是否过的好呢？是不是在某个地方挥汗如雨练习舞蹈？但愿有朝一日可以见到她的演出。

    她再度喝下一口拿铁，轻轻甩头后对自己说：「算了，自己都已无梦想与希望，何必在乎她人的愿望。」

    三宅捧着拿铁无意啜饮，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三宅鼓起勇气说：「如果小枫的脸…那个…有机会完全消失的话，要不要试试看？」三宅始终不敢说出「疤痕」这个词汇，如同他无法正视自己的不堪过往。

    「你是被今天突发状况给吓傻了吗？谁会不愿意，你知道要花多少金钱和时间？况且也未必能完全消除。」医生曾告诉她伤口过深而且拖延了黄金治疗时间，要完全恢復原貌相当困难。金钱、时间都是必备要件，而且还需要幸运女神的「奇蹟面膜」。

    「我很想让你恢復原来漂亮的样子，然后去参加偶像团体选拔。当初已经通过第一阶段甄选，我想第二、第三阶段也不成问题，冒牌的伊达里奈不就用你的脸蛋做到了？」三宅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伊达里奈暂时保持沉默，套上全新的粉红色衬衫与鹅黄色七分裤进行试穿，一股和煦温暖的柔嫩春风取代室内空调，悄然盈满整个宾馆房间。

    「先在演唱会上完成整个计画才是最实际的成果，我们只有脚踏实地的份，没有神明会眷顾我们。快把你的手机拿出来，应该可以继续听窃听她们的讨论了。」

    「唉…那个坏掉了，好像是程式出问题，没办法继续收听她们的对话。」三宅耸耸肩表示无奈，这是他第一次对伊达里奈撒谎。

    「算了，反正已经掌握八九成。虽然有小小变数，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我也不想再听见那个贱人矫作的哭泣声。」伊达里奈抓了抓额头发丝后说：「你快去洗澡，一身汗臭味实在很令人受不了。放心，我不会偷吃你的麵包和蛋糕。」

    三宅很想说出直美偷偷告诉他的事，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右手食指不停抠着自己的双下巴。

    「阿宅，你中邪吗？是不是有什么事偷偷瞒着我？」

    「才没有。我…我很喜欢你，小枫。」

    「看来要请阴阳师帮你驱邪，你是不是两天没吃镇定剂？」伊达里奈认真看着三宅辉明后说：「你现在是对我告白吗？」

    「人家说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是类似很喜欢妈妈的那种感觉。」

    「靠！再次强调，我比你少七岁。」伊达里奈心血来潮问道：「那么…阿宅，直美、我和山本五十六，你比较喜欢谁？」

    三宅停止紧张的抠下巴动作，思索许久后仍无法回答─其实第一时间他差点说出「我妻直美」这个答案。

    「这太难了，三种不一样的喜欢，我没办法回答，就好像要我立刻选择吃高档牛排还是寿司一样困难。」三宅彻底放弃思考，从沙发起身后走向浴室。「你这次先不要骂我，我是真心希望小枫可以重新获得幸福与希望，就像阿塔卡玛沙漠奇蹟下雨后突然开出紫阳花一样。」

    「少骗我了，那里怎么可能会有紫阳花？」伊达里奈瞪了三宅一眼。

    三宅露出羞赧微笑后关上淋浴间玻璃门，不久后传出bwithyou”紫阳花下saygoodbye”的超难听歌声。

    三宅辉明洗好澡后很快就倒头呼呼大睡而不省人事，吃与睡是他最拿手的事，绝对不会出错。

    爱情宾馆的房内音响低声流出已逝传奇歌手尾崎丰的名曲”iloveyou”的钢琴前奏：

    伊达里奈穿上全新衣服面对房内的復古镜子，躡手躡脚拿起红底白点的发箍试戴，她对镜子勉强露出拍照式笑容对镜中人说：「姊姊是用我的脸蛋或自己努力不懈才获得他人的认同？」她抚摸左脸上的印记，试着打从心底发出真正笑容。

    “iloveyou唯独此时不想再听伤悲的歌曲

    iloveyou不断地逃啊逃好不容易才抵达这个房间

    因为是不被见容的恋爱

    使得我们两人像是被拋弃的流浪猫一般

    这个房间犹如被落叶掩埋的空箱子

    所以你发出像小猫那样的哭声

    呜～呜～呜～”

    她轻声唱出歌曲，接着像隻蜷缩的流浪小猫，双手抱膝侧躺在地：「我这隻没人要的流浪猫怎么可能会有希望在眼前等着？不被容许的恋情，为了能够相爱而必须不断逃啊逃，我捡回来的人生呢？是不是只能在暗夜中四处逃窜苟活？」

    她闭上双眼，仔细回想直美刚才所述说的一切，伊达里奈并非想找出漏洞破绽，她尝试抓住其中的现实感丝线，试图绑住自己失落的过去、现在及未来。那些美好的过往影像，早已被愤恨与復仇火焰给烧成废墟，她始终不敢挖掘断垣残壁之下究竟还有些什么？

    「实在太可笑，几乎每天都要握住男人最重要的阴茎，却没办法理解自己手中到底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像隻猫咪般伸懒腰后在地板上翻身低语。「如果在现实中翻身也如此容易就好了。」

    纵使伊达里奈现在过着和以往相同的美满生活，甚至遂其所愿成为偶像新星，或许仍旧不知幸福温室内的自己拥有或曾失去些什么？

    直到丧失真实身分之前，她从未深思自我认同的问题。

    打从一出生就被弃置在置物柜，到后来被送入孤儿院与红叶相遇，8岁时被伊达夫妇收养，生活中被养父母和姊姊照顾得无微不至，在学校被许多男生热烈追求，将满18岁之际却被姊姊给企图杀害，濒死之际被汤川老先生所发现，被死神从冥界入口给释放，为了活下去及实行復仇计画而被男人给用力插入……

    她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属于「被动式」。

    至今感到最真实的存在，竟是紧抓姊姊脚踝即将坠崖丧命的瞬间！

    伊达里奈一跃而起，看着镜中的影像发出疑问：「我到底是谁？姊姊长期观察下对我的埋怨与厌恶，是否才是真正的我？」

    镜中的人、准备在舞台上发光发热的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伊达里奈？或是早已消失在这个世上？倘若真的早已消逝，是否可能在绝望中重新诞生？

    「喂！床上那头死猪，你知道我到底是谁吗？」

    床上的三宅已然发出打呼声，根本无法听见伊达里奈的问题。

    伊达里奈决定不再思考，目前的她还有未竟的工作必须完成。伊达里奈从包包取出随身携带的剪刀，面对镜子仔细修剪自己的过肩头发，宛如想剪去长久以来禁錮心灵的丝线。

    「死神究竟如何决定一个人的生与死？」她不禁对镜中人再次发出疑问：「一心復仇的我终于成为死神了吗？」

    一撮发丝从肩上缓缓飘落，犹如死神伸出看不见的手轻轻捧着仇恨及怨懟。

    时间已逼近午夜，traum舞蹈工作室外头已不再下雨；练舞室内的眾人却是持续挥汗如雨。

    「牙败（日文：不妙的发音）！我快不行了。」最后一首歌曲伊坂美玲排演至一个段落后直接瘫坐在地。

    就连一向活力十足的南野姊妹也感到万分吃力，水汪汪的灵动大眼已无平日的魅力。

    我和奥川佳织面露疲态，气喘吁吁，用双手撑着膝盖休息。

    「好佩服可以连续开四天演唱会的团体喔！」发出讚叹后，佐佐木由纪再度坐在地板上闭目养神，没过多久便遁入梦乡之中，她的入睡功力也令人十分敬佩。

    「打起精神，bigboss和荻原老师说接下来只要看完这段彩排走位影片，大家就可以下课啦！明天早上十点再集合。」中村助理不知疲惫地吆喝着，为了保住饭碗，她最近孜孜矻矻地认真工作。

    大家有气无力望向排舞室内的投影布幕，上头正播放身穿印有团员姓名工作服的舞群卖力跳舞及走位的画面，舞台就是后天演唱会登场时的正式场地。

    「她们的动作好乾净俐落，每一拍的力道都好精准，不愧是专业舞者。」从短暂睡眠中醒来的佐佐木由纪发出钦佩欣羡声。

    「真的耶，和我们差好多。」伊坂美玲跟着附和。

    「难道我们就不是专业的吗？」南野萌显然颇不服气；但是妹妹南野芽似乎认同由纪的观点。

    在场眾人加上伊达里奈及我妻直美，恐怕只有奥川佳织能和竹渆老师旗下的专业舞群相比。精疲力竭的我不敢将真心话给说出口：爱抖露与专业舞者的差距仍显而易见。

    中村助理扫视在场眾人后说：「为什么现在没见到伊达里奈？十五分鐘前才在休息室入口碰到她。」

    中村助理的疑惑让我大吃一惊。

    「阿勒？里奈终于来了？」伊坂美玲将气泡水一一发给大家，热心的久保栞也帮忙分发。

    「咦？里奈及直美现在正和今井小姐在一起，她们两人今晚应该不会赶来了。」我回覆中村助理的疑问。

    「怎么会呢？刚才我明明见到里奈穿着粉红色衬衫，提着黑色行李箱走入休息室，还用左手在脸颊旁对我比出”ya”！本人眼力很好，和看男人的眼光一样精准。」已经很多年没有男友的中村助理信誓旦旦说道。

    「现在喝下这口气泡水真是舒爽！真心感谢里奈拿到的代言。」伊坂美玲喝着甜美的水后说道。

    我不禁微微皱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疲惫感已使我难以聚精会神思考。

    不论如何，舞台上都会保留一个位置给伊达里奈。

    投影布幕上正映出一位穿有里奈姓名衣服舞者的独舞，专注神情和平日练舞时的她几乎如出一辙。